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砖,院子里的围墙,都是土做的。
用排子车从地里挖些粘土,回来后堆成一大堆,中间用铁锹弄出个脸盆形的大坑,倒上水,几个小时浸透后,洒些麦秸或麦糠,用三叉的粪钩搅和均匀,便成了打墙的泥土。
这样的泥土必须硬,但和的时候也太耗力气。于是,想图省事的人就多加水,结果和出的泥太稀,不能上墙,这叫“懒汉和稀泥”。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和稀泥”变成了一个地方方言,意思是当双方发生争执的时候,没有原则地调停双方的矛盾,不管采取什么方法,息事宁人就好。
好多人反对这种说法,说没有原则的“和稀泥”,只能助长歪风邪气,让人不正规,不正派,不实在,最后的结果,不是人被愚弄,就是什么事也办不成。
年轻的时候,我处事的原则性也很强,什么事都愿意较真儿,比如晚来1分钟就是迟到,2000字算论文,就是有1950字也不行。总认为,万事皆有尺度,必须按标准执行。否则,晚1分钟不能视为迟到,那晚10分钟也可以;1950字算成了论文,那1200字的也应该算。这样下去,还有什么规矩和方圆?
现在年过半百,在往“耳顺”的路上越来越近,“较真”的心态越来越淡,便感觉万事万物都可以变通。如果还是拿着一把尺子,看问题一直看一个角度,最后只能处处碰壁,寡人独行。
或许再有棱角的石头,也抵不住岁月的风霜变成鹅卵石,也或许我在人生的旅途上走了太久太久忘记了初心,但我还是认为,天底下没有绝对的对错,也没有绝对的公平,做事,但凭自己一颗炽热的心。
有一年高考监考,交卷铃声响了后,有一位考生才发现没有涂答题卡,急得当时就哭了。主监考是个外县的中年老师,待其他考生出场后,示意我在门口看着外面,然后让这名考生赶紧把试卷上的答案涂在答题卡上,结果只比其它场,晚到考务室几分钟。
那时候全县只有一所高中,考场内都是我校的学生,外县的老师来监考,就是要按原则办事,保证高考的绝对公平。本来考试结束铃声一到,所有考生必须是停止答题的,我们也完全应该督促这名学生离开考场,但这样一来,这个学生今年的高考就成为了泡影。在那个一考定终身的年代,可能一瞬间的决定,就影响了一个人的一生。
还有一次在全体教师大会上,校长批评我的作业批改的次数是零,我当即站起来反驳,让校长很是愤怒,从主席台上向我走来,吓得我赶紧开门跑了出去。副校长拦住校长后找到了我,我如实汇报了我的看作业情况,并到教室收了许多练习册来佐证。
副校长说,你没有拿出作业本,说明校长批评的没有错。但你批改的是练习册,一次就是一套题,工作量确实比批改作业本大多了,应该受到表扬。一番话下来,我的怨气没有了,校长也在下次老师会上纠正了自己的说法,让我的工作劲头也比原来大了很多。
这些做法,实际上都是在“和稀泥”,但谁能说这样有什么不好?如果那位主监考一味坚持原则,可能那位考生一出考场门就轻生;如果那位副校长和校长一样地训我,绝不可能有我后来一系列亮眼的工作。
我也处理过很多剧烈的冲突,经验就是先把双方的情绪缓和下来,也就像把泥和得更稀一些,便有了更大的容纳空间。只有让大家都冷静下来,才能认真地思考事情的来龙去脉,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和错误,为彻底解决问题创造可能。
有些问题火烧眉毛需要马上执行,但更多的问题则是拖一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什么不可能都将成为可能。
太多的时候,“和稀泥”不能说是一个贬义词,无论你用什么手段,能当场把事情的争端按下去,考验的是一个人的智慧和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