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我们光着脚丫,坐在大桥下的青石板上,一起哼着歌儿,拍着水花。
安静的午后,只有我们俩。
1
她叫文。
人如其名,特别文静。
我们是幼儿园认识的。那个时候,我们上的幼儿园还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幼儿园,
我记得当时大人都管它叫做“育红班”。
那,也许是一个时代的记忆。
“育红班”就在我们村里,所以,去上学的大都是一个村的孩子。
可尽管如此,我和文也并不认识。因为,对儿时的我来说,交际范围是以家为中心扩散的,所认识的或者说经常一起玩的大都是左邻右舍家的孩子。
文的家住在我们村子的河东边,隔着一条河,自然也就没见过了。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也可用来形容我们之间的这份情谊。
一直到现在,就是我坐在电脑前面噼里啪啦打下这些字的这一刻,我都特别感恩命运,在我童年时候让我遇到了如此好的朋友。
她太好了,好到我突然就词穷。
我常常想,如果没有她,我的童年该是如何的黯然失色。
2
她,长得美,歌唱得好,舞也跳得好。
可是,却一点也不让人嫉妒的那种。大家都喜欢和她玩,她却偏偏待我最好。
那个年代,他们家里有一台能插磁带的收音机,里面都是邓丽君的歌。不上学的时候,她就拉我到她家去,我们坐着凳子,扒着桌子,安静地听收音机里传出来的美妙的歌声。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小城故事》这首歌。
“小城故事多 充满喜和乐 若是你到小城来 收获特别多.……”当邓丽君温柔甜美的声音响起时,我们跟着一起哼哼,然后,左右摇头,晃动身体。
我没有什么音乐细胞,所以,总也学不会。
而她,什么歌一学就会。
这便更让我崇拜她了。
有时候,我们吃完午饭,就相约着去村里大桥下的桥洞里,找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再把鞋子脱下来整整齐齐摆放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把脚丫伸进哗啦啦的流水中,兴奋地拍打着水花。
这时,她便教我唱《小城故事》。
她唱一句,我便跟着唱一句。
清风流水作陪,蝉声鸟声配乐,静谧的午后,静谧的大桥下,就只有我俩。
渐渐地,大桥下成了我们的“秘密乐园”。在这里,我们唱着歌儿,也谈着未来。
她说她长大了,要成为像邓丽君一样有名的歌星。我说我长大了想做一名很厉害的医生。
3
就这样,我们唱着唱着歌儿谈着人生,不知不觉,就从幼儿园到了小学毕业。
初中了,我们还在一个学校,只是不在一个班级。我二班,她五班。
父母开始抓我的学习,不再像小学一样任我疯玩。和文在一起玩的时间也开始少了,但我们彼此心里都清楚,我们依然是对方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那时候的我很苦恼,很苦恼如何能保持住班级第一的位置。我不敢有任何的分神,因为一丁点的不认真与不努力,我都可能与第一失之交臂。
而现在想想,当时真的把成绩看得太重。
其实,人生真的不光只有分数。而分数也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就这样一直忙忙碌碌了三年,初三了,班里开始有几个学生辍学回家,也许因为学习不好,也许因为家里实在没钱供读书了。
不禁又要感叹现在这个年代多好,义务教育都是免费的。
而,初三那年,文也辍学了。
听说,是因为她爸爸赌博,输光了家里所有的钱,她和哥哥都只能回家了。
那一天,看到她搬着桌椅从教室出来,我跑过去,只是抱着她。
她比我坚强,拍着我肩膀对我说,没事啊,咱们以后都还是最好的朋友,一辈子的。
我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一个劲点着头。
没有了文的初中校园,顿然觉得更加寂寞清冷。好在,初三的忙碌常常没时间想别的。
初中毕业,我考上了县一中。
我迫不及待想要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文,却从她妈妈那里知道,文去了很远的地方打工去了。
4
又到过年时,我放寒假,文也从远方归来。
再见时,她瘦了很多,也洋气很多,黑色小皮袄,牛仔裤。我们拉着手说了一下午的话儿。
再后来,我高中毕业去读了大学。与文的联络便越来越少,后来,听说,她又去了离家近一点的城市,在一家服装店卖衣服,听说谈了个男朋友,人还不错.……
而这些年,我时常在想,假如文没有辍学,以她的学习成绩也一定能考上一所大学,说不定,她还能去读音乐学院,学她最爱的唱歌。
也许,她忘了她的梦想是成为像邓丽君一样的歌星。我替她记着就好了。
前年回家时,听说,文出嫁了。具体嫁到哪了,嫁了个什么样的人,我没有问起。
不是我不关心,而是太多的关心只会让我莫名的难过。
“小城故事多 充满喜和乐 若是你到小城来 收获特别多
谈的谈 说的说 小城故事真不错 请你的朋友一起来 小城来做客”
今天,当邓丽君的声音再次响起时,想哭。
她没有成为像邓丽君一样的歌星,而我也没能成为一名很厉害的医生。
童年时,那些信誓旦旦的诺言,早已随着流逝的岁月而消逝不见。童言无忌,当还小时,可以肆无忌惮地幻想世界,真好。
突然,很想她。很想见见她,却又不敢。
我害怕,岁月无情,当我们再见面时,或许早已都不是当年模样,我们还能否找回当时那无忧无虑的纯真岁月?
只怕,当我们再唱起《小城故事》这首歌,都已包含了太多的人世沧桑与悲欢离合。
若如此,还是别见。
美好的就让它美好吧。
谢谢你,亲爱的姑娘。陪我走过了那段最快乐的童年时光,很庆幸,我曾经拥有它。
我希望,有一天当我们想起彼此的时候,都能眼角含笑,只记得六岁那年,那个夏日的午后。
一个小村庄的大桥下,两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光着脚丫,手拉手,一起坐在长满了青苔的大石头上,她们谈天谈地谈未来.……
一个说:“长大了,我要当一名歌星,像邓丽君那样有名,到时候全中国所有的收音机里都在放我的歌。”
另一个说:“嗯,我长大了想当医生。特别有名的那种,而且我还要发明一种很神奇的药,到时候我爷爷吃了我发明的药,就再也不咳了.……”
然后,她们扭头看着对方的脸,又捂住嘴咯咯咯笑起来。
一阵清风,拂过他们稚嫩的脸庞。
那一刻,清脆爽朗的笑声,回荡在这个静谧的夏日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