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直播间跟荒泽提起,其实不是所有想自杀的人我们都能拯救,对于他人的生命,我已竭尽全力,我作为一个人的能力,在生命面前,是有限的。我想起了孙仲旭,我以前叫他Luke。他从医院大楼跳下去的前不久,送了我一本他的译作,《梦想家彼得》,他说,记得我以前爱猫养猫,正好这本是猫做封面的,希望我喜欢这本书。我很开心的收下,可是,我的《梦想家彼得》还没读完,Luke就去世了。
我和Luke在同一个城市读的大学,读的又是同一个专业,他学校离我学校很近,我们都爱吃羊肉烩面,常说起要在广州找到最好吃的烩面馆,可,一直都没找着。Luke在读书时期,被誉为神童,别人在用奔跑速度的时候他已经在飞,17岁已经大学本科毕业,进入国企工作。本着过人的天赋和对语言文学的热爱,Luke开始翻译文学著作。他翻译出版了31种作品,其中《麦田守望者》和《岛上书店》最受关注。《麦田守望者》是Luke最喜欢的作品之一,我想,他翻译的这个版本之所以可以成为经典,是因为读者可以感受到他在作品中所倾注的毕生的热爱吧。那种对生命滋滋燃烧的火焰遥望的汹涌情感,Luke在这些他喜爱的文学作品里找到喷薄的出口,可却并未得到完整的慰藉。
那年夏天的某一天,上午Luke在医院办理了出院手续,返回家中,打开电脑,写下所以银行卡账号和密码,下午独自返回医院,从医院大楼跳了下去。Luke去世多年后,我们有次聚会说起他,有个朋友说昨晚正好梦见Luke,样子跟他往常一样,圆圆的脑袋戴着圆圆的眼镜,他站在一扇门边,开门要出去,回过头来冲朋友笑笑说,去去就回。我们几个朋友有时也为此感到很懊恼和悔恨,更多地指向我们自己当时对Luke的情绪的疏忽,也许,我们敏感一点,我们当时具备更多的心理学知识,就可以察觉,就可以不让悲剧发生。当我们把Luke的去世评价为一个“错误”时,我们确实会更深的自责。可另一个事实是,我们都是普通人,关于自己的人生和他人的人生,我们都尽力了。Luke也尽力了。他做出了他的选择和决定。
荒泽说,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乌托邦。我笑笑,带着微微的忧伤。
在直播间,隔着手机屏幕在荒泽面前,我第一次感觉到,我既是陪伴小耳朵的主播,也是被小耳朵陪伴的主播。我分享了一段人生经历,他陪伴我悼念了一位故人,我们彼此自然而然地放下现实中防御,让彼此情感流动起来,滋养彼此。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触发了这一切的发生,TA就这么发生了。
我问荒泽:“你看过电影《情书》吗?”他说:“没有。”我问他:“这么经典的电影,为什么没看呢?平时不看文艺片?”他说:“不是,看过介绍,觉得太悲伤,觉得自己会接受不了这样的悲伤,所以,选择不看。”
我说:“你知道吗?岩井俊二在创作《情书》剧本的时候,起初他是想把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拍成电影版。他为此特地去拜访了村上先生。他和先生见过面聊过后,发现先生这部作品实在写得太好了,他无法将TA拍成电影,于是,依照《挪威的森林》里面人物的感觉创作了我们现在看到的电影《情书》。”
荒泽问:“关于《挪威的森林》你记得什么?”我仔细想了想,说:“我十几岁看《挪威的森林》,之后再没有重看,现在要我回忆的话,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那句‘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荒泽说:“我也是,我只记得里面关于情色的描写。”我笑着说:“这也确实挺符合十几岁男生的生理视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