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开始妖魔化了,风很大,空气都是冰凉的。爪子紧紧握着玻璃杯,脸紧凑在杯沿。橘色灯光一晃一晃,那扇蓝色装显得很旧的门,时常伴着人的脚步声从进来一阵凉气儿。
低头数数“诉”的牌子,今天有两张。又能听到什么故事呢!打开一个白纸本,用铅笔划几下。
掀开帘子,端坐在窝窝椅子里,狭小的空间骤然变暖。布帘上印着一个黑影,那是今天的故事。
“你好,尔尔”很温柔的声音。
“下午好,妹子”我也回复以热情。
“喊我阿桑吧,他们都这样喊我”她倒笑了起来,以一种过来人的味道,我也挑拨了严肃的神经,缓和起来。
“尔尔,你有谈过恋爱么”
“阿桑,活过二十几年的地球人谁没谈过几次恋爱啊”看来阿桑是为情所困。
“尔尔,你知道我的意思”什么意思?是认真地谈恋爱,或者印象深刻的念念不忘的感情的意思么?
“阿桑,有过”不知道想起谁,然后直愣愣地脱口回答。
“尔尔,我也有过了”她说过了,是分了的意思么。
“阿桑,真的是“过了”么”我轻问。
“我也不知道”阿桑慢慢蜷缩,黑影不再是一块,成了一团。
挪动屁股,从后排架子拽出大猫公仔,从幕布底下塞进去它的尾巴。“阿桑,大猫说它想抱抱你。”
空气静止两秒,然后听见阿桑吸吸鼻子的声音,再然后,她拽过去了大猫,帷布没有太大抖动,归于平静。
“谢谢你,尔尔”阿桑的影子中又多了一大团,我知道那是我的大猫。
“傻阿桑,来,说说吧,怎么回事”右手旋转着笔,描下阿桑两个字。
“和他分了,终于分了”我听到解脱还夹杂惆怅,还有……无奈每个失恋的女人都是诗人。
“知道么,尔尔我不要再遇到他了,他是劫,他是毒他是万年填不平的坑,只有离他远远的,不,远远的还不够,要隔离他呀”这样的阿桑很脆弱,大猫会带给她温暖的,所以我不打算插嘴。
“你知道那种感觉么,心心念的人终于向你递出橄榄枝,仅一个字就让你溃不成军,离近了怕他嫌弃,离远了怕他消失。暧昧久久,旁人都说阿桑这姑娘不错呢,然后他就在浮动的相亲氛围中选择了你。却是输给了旁人说的好,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吧。”阿桑不悲不喜缓缓道来。已经是午后两点多了,待会儿请她吃店里的猫爪饼干吧,故事那么长,伤口那么深,一定会很饿的。
“我和他都自以为成熟,所以,一开始就剖析着彼此,温暖对方,小心翼翼而且笨拙地对对方好。他说“在一起就好好过日子,不瞎折腾”我说‘好啊’,和谁过一辈子不是过,那何不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阿桑的声音很轻。
“可,一接近心之所向的地方,才发现好多碎石残砾。越来越多的时候,我们彼此觉得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甘心呐,所以即便知道是两块石头,但还是在互相磨啊磨,都在等对方多承受一点,多服软一点点,呵呵,哪来的自以为,本以为呢。”阿桑情绪不对了,我深呼吸一口气。
治愈伤口,唯有撒盐最消毒。
“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肯定过你么”我淡淡问着。
“比如说,你做了一件事,他会说你很棒”继续问
“又或者你某次化妆画得很好看”
“或者哪天你穿的某件衣服,他说好好看。”
我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只想勾起她的回忆。但,效果好像太好了。
“他说衣服要穿合身的最好看,最好是显身材的。颜色最好有图案,纯色的太单调。他说早上不要睡懒觉,他们家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他说吃方便面不好,一个月最多只能吃一回,就算有多的,也不要节约,扔了,我给你补差价。然后节约的我利索地把存货方便面塞进垃圾桶。”
“他说啊,我不想让你跟着我吃苦,他说……我好像后来越来越不相信他说的话了,然后变成了我说。”
“我说,我喜欢平底鞋啊,大T恤,宽松卫衣,我说,我对你很失望。我说我们分手好不好。我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们从来都没变过,我说,我们趁早分了吧。我说,你会遇到一个你愿意替她排超市队的人,你会遇到一个你舍不得冷落的人,会遇到一个牵着手不想放的人。可那个人,不是我啊,我不要给别人教老公,如果你不是我的,那么一切都是空的。”
“我说,我错了,我不闹了,我们和好吧,那是在分手第四天的下雨天,打伞跑到没人的地方给他打电话求和。没有人知道当时的我卑微得说话都凑不了完整句子”
“他说,你说得对,我没爱过你,起初也只是对你新鲜感。一开始对你好,只是新鲜感。”
“他说,和你分了后,我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轻松。”
“我说,骗子,骗子,直到挂断电话,也只有这两个字,他说对不起,可是,我不需要,真的也不想要。再没和他联系,微博很早取关了,微信删了,短信删了,电话,QQ,全民K歌,所以和他有联系的都删得七七八八”
“可是啊,女人若是想找一个人,哪又有找不到的。
二十几天后的某天,因为前一天晚上看到一则朋友受伤的消息,那晚却是梦到他受了伤。哪能轻易忘了他。
从曾经淘宝留的地址翻到了他的电话,发了最后一个短信。大意是,照顾好自己。然后他没有回复,就算他回复了又怎样呢,哪怕他一句‘别再来打扰我’,也会引我入篝火。然而他还是小气,也许不屑,亦或者是太了解我,不留任何余地。
我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他,想过他是好人,也臆想他是坏人,但这一切重要么,并不重要了。
只有付出过,才会知道什么是值得,并不存在,有付出,必求回报。只是当时鬼迷了心窍,只是重来一次,我仍会做同样的事,以及选择。
明知不该,却不能阻止,我喜欢,便是喜欢,如果有了杂念,那就不纯粹了,渴求的是什么呢,只是单纯。过了这个梗,以后会好很多。但再难这么一根筋了,最伤人不过有缘无份。”阿桑娓娓诉说着她的故事,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
“尔尔,敢不敢让我回忆再多一点”阿桑疲惫极了。
“尔尔,我好不容易还剩半条命”
“这么惜命的你,为什么还要爱呢。”我也感动于所有美好的爱情,也十分想拥抱她,并告诉她,没事的,会过去的。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但她真的不需要,这样的安慰,她需要的是认清问题,摒弃从前的自己,每一次失败,都是一次重生。但,否定自己,本来已不容易。
“我不知道啊,心好像缺了一块,如果他现在回来,再看看我,我仍会不顾不弃地扑向他,是不是很没出息呢。”阿桑自带着颓废气息,还不至于忧郁。
“可他不会回来了,你也不会让他回头,对吧。虽然你并不想判他死刑,他轻轻飘飘一句话仍然可以让你瞬间天堂地狱。”放慢了语调。
“我觉得自己太懦弱了,怎么可以这样,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又是一阵空洞自我嫌弃。阿桑一会儿站立一会儿端坐,恍惚有抽泣声。
“阿桑,你怀恋的不是他,是有缘无份的不甘,是对那个想要爱情的自己的心疼。”
“尔尔,不全是的,我仍感动他带我去过的地方,吃过的东西,唱过的歌,说过的话。以及还会在梦里想起他傻笑的样子。”
“可是,阿桑,如果没有他,你仍会去那些他带你去的地方,吃那些你将会喜欢吃的东西,听某些拗口的歌,自己给自己感动。然后午夜回梦全是自己开心的模样。”
“尔尔,哪能一样呢”
“阿桑,哪儿不一样呢。
“爱情本身是件开心的事,很美好,就像开辟了另一个空间,空间里只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爱对方,爱,本身没有错。只是强求的东西,多一分都是奢求。”
“阿桑,你把自己放太低了”
“尔尔,我开始怀疑人生了”
“你的前任真……”话还没说完,阿桑截住了我剩下的词语。
“嘘!别评价,就让他不好不坏地只能活在我回忆里吧。”
“抱歉,那,待会儿可以请你吃猫爪饼干么,阿桑小姐。”
“早听说书窝猫爪饼干很‘治愈’,当然得吃了再走。”我笑笑,能被吃的转移掉话题,她应该放下了不少了。
“你口渴不”
“一点点”
“那,等我会儿。”一阵风地跑到茶水间用玻璃杯接了两杯白开水,用托盘托起。
“干了这杯白开水”隔着幕布和阿桑碰杯。
“从此少爱别人,少流泪。”阿桑淡淡接了句。
“其实,想想,一段感情,从一开始便是有所求,有目的,就已经注定失败了。”阿桑回味似地说。
“可是,无欲无求,哪能称之为感情呢。”我也笑着回她
“简单点,你喜欢吃肉,如果它没有佐料,你还会喜欢么。”
“对,就如同感情,如同爱的那个人,总想给他撒点辣椒面,孜然,让他变得更美味。”
“是的,但‘越好吃’也越‘疼’,也不能全将感情比作肉”
“那也是,肉不会动,可人会跑。”
到此,我们俩都笑了“哈哈”
“你还爱他么”我若无其事地问
“爱”阿桑毫不犹豫。
“咦!?”对此,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一件事或一个人让我痛苦那么久,是值得我记得的,无论我们再没在一起,我是爱他的,这一点我不会骗自己。虽然大多数时候用“不爱”去堵周围人的嘴,但对自己还需要诚实点。爱就是爱,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当初如果……憋住坏脾气,我和他可能会在一起,但问题存在就会有间隙,强迫自己,是我不允许自己去适应的事。能让自己过得舒服点,都不能做到的话,还真白瞎了你的这杯白开水。”
“那么阿桑啊,是要对自己狠心咯?”
“没有啊,我对自己都很宽容,昨天吃了剩菜剩饭倒胃口,我会在记得的时间内不再去碰坏掉的东西,但哪天不留神,还是会再吃一次糟糕的菜。但只要是自己选择的,哪怕走错,选错,也不耿耿于怀了。”
“有点不懂”我迷糊了。
“尔尔只要听故事就好,不必懂‘我’,以及‘我们’”
“切……我说不懂就真不懂你了?好听的话成套成套一天都不带重样的要不要。只是对于你,你也不需要这些 听一听是这理,一体会是这种fell 的句子了。”
“那倒是,吃过饼干的人,是不想用词语形容它了,只会用感觉去回味。”
“啧啧,几句话不到,不是肉便是饼干,我可吝啬了,只许两块猫爪饼干哈~”
“早听说尔尔小气,白开水管够,猫爪饼干只许取两块。”听见她笑了起来,呵呵,我才不介意别人说我小气。呵呵。
阿桑是懂事的,她不需要人可怜以及认同她,她只想找个人分享她的情绪,她并不在意你是否被她感染,也不想感染旁人,她只需要自己想通,而她给自己设的圈子,死结,无解。唯有时间冲淡她的故事,走过的路不会说谎。如果她愿意称之为故事。
阿桑拉上对面那扇门带起一阵风,幕布被动,起了褶皱。拖着大猫的尾巴,将它拽了过来,来这间房的人,我们彼此尊重,不看脸,也不谈身份。谈的是故事,或者情绪。我的职责是他们不开心,化淡他们的不开心。她们开心,复制着他们的开心。
“风停了,
云知道,
爱走了,
心自然明了。
他来时躲不掉,他走得静悄悄……”周迅版本的《飘摇》缓缓流淌在房间内。
阿桑爱上的人是怎么样的呢,阿桑是怎么爱上那个人的呢,究竟怎样的故事情节发展到阿桑这样连“恨”字都不敢说一次。
“叮铃”门口有人按铃,抱抱大猫,将幕布展平。是多么幸运,能安坐在这儿,当个倾听者。人与人之间是有几分温度,文字也不足矣解释。
每个人都会是小孩子,表象掩藏不住爱孤独的心。已在同一频率已是不容易,更不奢求同一个世界。比如二次元,三次元。心远了,怎么融洽得了。
只愿我们都说拒绝,然后态度斩钉截铁。
干了这杯白开水,从此少爱别人,少流泪。
待续
by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