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去上海的火车上,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突然想起朱自清的一句话,长大离家后,从此故乡只有冬夏,再无春秋。很开心在秋天,我又回到了家乡。
亳,那个和毫很像的地方
前几日,好友在群中分享亳州夜晚的美景,我看了下,连忙向另一个老乡求证:亳州现在真的这么美了吗?她说:是的。亳州现在变化真的很大,等你回来带你好好逛一逛。我对亳州什么感觉呢,不熟悉,不了解。小时候,亳州是一个很向往的地方,所谓城里,有我想象不到的各种好吃的好玩的。高中三年,生活半径就学校方圆2公里而已。大学以后,亳州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中转站,我不停地离开,回去,再离开。如今再看到它,有惊喜,有感叹。我们就像很熟悉的陌生人。
新华书店拆迁很久了。多了很多像万达一样的商场。学校门口的小吃换了好几波了,再也没有那个热情的大姐。每年去她家吃凉皮都没涨过价,有一次我忍不住感叹你家凉皮该涨价了,别人都涨了。她说就你是原来那个价啊,心中一热。那个名字叫水云间的澡堂也易主了吧,现在叫什么洗浴中心,这老板实在没情调。学校门口的书店也换了,以前每次到学校都去他们家蹭杂志看。
沿河路现在很好看,夜幕下的涡河静悄悄流淌。南部新区路很宽,新开的商场很漂亮,很现代。可是好像和我没什么关系。
就这样长大变老
每次回家都会先住在我二姐家,大学以来的她从单车,到电瓶车,到三轮电瓶车,到带防晒蓬的电瓶车,送我。我的行李越来越多,路程越来越远。行驶在灰尘扬起的乡间大道,这一路,就走了七年。路边的树和庄稼青了变黄,黄了复青。我终于在秋天到了家。
见了邻居哥哥打招呼,他很热情帮我搬箱子,看着他两鬓似有似无的白发,突然意识到他快步入中年了。邻居婶婶中午吃饭过来串门儿,聊起儿媳妇又要给她添个大胖孙子,喜不自胜。一笑一口大白牙。不过她怎么看起来这么老了?背弯下去了,皱纹爬满了脸,皮肤黝黑。是我的记忆出了错吗?距上次回家才就半年而已。而我的爸妈,我愈发不忍端详了。文字写不出时间的残酷。侄女转眼都12岁了,亭亭玉立,为人处事,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我记得当时我哥哥结婚的时候,我也12岁。
妈,人为什么需要结婚呢?我问正在择菜的妈妈
妈妈说,因为大家到了年龄都会结婚啊。
我继续问,到了年龄就一定要结婚吗?结婚也不一定幸福。
妈妈说,但是大家都结婚了。
我问,那结婚是为了什么?
妈妈说,大概是为了以后老的时候,有人陪伴吧。
妈,你怕死吗?我突然问道。
妈妈看了我一眼说,我不怕。
我不解地问到,为什么?我就很怕死。
妈妈说,因为我经历了很多。而你还小。
我觉得我妈好像一个哲学家。
那群孩子
村子里好多十几岁的小孩子,问我都是哪家邻居的,我还真的说不上来。前年童心大发,穿上我侄女的溜冰鞋,和一群小孩子从一个村溜到另外一个村。我们坐在村口休息,小孩子们围上来问我,大学很大吗?我说很大啊。又一个长着大眼睛,睫毛扑闪扑闪的男孩问,你有男朋友吗?我反问他,你有女朋友吗?他笑起来,我有,有两个,都好喜欢我。我笑弯了腰,问到你几年级啊。他说,我四年级。我心想,现在的小孩子了不得啊。
接下来的每一天,那群小孩子都来找我溜冰,感觉自己已经成了孩子王。你以为是我带着一群孩子疯吗?并不是。他们都比我溜得好太多,是我跟着他们后面。踉踉跄跄,溜一会歇一会。他们不时地停下来等我。每到吃完午饭的时间,那个大眼睛男孩就来找我溜冰了,有一次还没吃完饭,那个男孩就来了,我还在慢悠悠吃饭,我妈说,别吃了,人家等你那么久了。我哭笑不得,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小男孩有两个女朋友了,老阿姨的少女心都被撩动了。
今年回来见到那群孩子都更大了些。去集市上的路上,见到一个黑瘦男孩骑着电动车,突然被另一个高高胖胖的男孩拦下来,要征用他的车,他不愿意。那个高胖的男孩,挺着胸脯逼近他,厉声问道,让不让用?那个黑瘦的男孩低着头不说话,但是用身体挡着爱车。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幕,我突然觉得挺难过的。这些孩子的父母基本上都在外地打工。他们都到了青春期,正是需要关心和教育的时候。父母教育的缺位,爷爷奶奶的溺爱,会让他们以后走上什么样的路呢?那些陪我一起溜冰的小男孩都不见了罢。
她们都去哪了
匆匆回家几天,抽空见了几个要好的朋友。有意思的是,分别是我小学兼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和大学同学。小学兼初中同学是我的好闺蜜,无话不谈,志同道合。彼此家里都知道对方的存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俩是蕾丝。哈哈。基本上每次回家再匆忙也会见的人。她说,我有好多好多想带你去的地方,好多好多想带你吃的东西。我到亳州,她骑着电动车接我,她说,好姑娘,下次一定开着车来接你。我俩伴着一路桂花香,逛遍了她生活的足迹。多希望我们老的时候,在一个南方的城市,买相邻的房子,做邻居。然后一起环游世界,做很酷很酷的老太太。你发现很多东西变了,但是有些还为你保留。感恩。
回上海的前一天下午,见了一个高中毕业后就没见过的同学。记忆中的她,安静,话不多,很爱学习。两个人上次联系已经是两个月之前。再次相见,觉得她更有气质,落落大方。一起喝咖啡闲聊。相谈甚欢。但是当她拿出一套工具,说要介绍下她现在做的项目,我突然发现自己被套路了。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被她的分享洗脑。她的热情让我吃不消,尽管她强调不是让我买产品,只是分享。但是了解了她的直销项目后,我突然心里很烦躁。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我说,我晚上要去一个大学同学那里,她说我送给你啊。一路上又听了一番被成功学和梦想包裹地很好的话。我突然觉得不认识她了。
到了大学同学那里,像是解脱了一样。道别后,我靠在大学同学身上说,我好像发烧了。她带我去药店,试体温,拿药。回到住处,我立马钻进了她的被窝,她给我倒了开水吃药。大概一个小时,烧退了,我俩才能好好聊聊天。她给我讲出去玩的有意思的地方和人。我和她聊我这半年来的各种糟心事。我问她,在亳州生活是一种什么体验。她说,你问一个毕业后就在这里是生活的人的体验,其实很难讲。但是亳州的确变化了很多,我越来越喜欢。你在上海怎么样?我说,也挺好,就是有时候感觉特别孤独,你们都不在我身边。可是真好,和你在一起好像还是在大学一样。
我还有两个从小玩到大的表妹。这次回去见到了她们。一人抱着一个娃娃,想到平时的微信聊天通常是,在干嘛?在家看娃娃。在阿姨家一起吃了个饭,她们带着孩子吃饭像是打了个仗。自己先狼吞虎咽吃几口,然后从父母或者老公那里接过孩子开始喂饭,一岁多的小孩子通常是比较调皮的。连哄带骗一个多小时,终于喂完一碗辅食。晚上和表妹一起睡,我问她,有孩子是什么感觉。她说,很神奇,以前我也是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但是有了他,超过两个小时他不在我眼前,我就开始想他。虽然很累,但是看到他笑,就一切都好了。
越来越觉得,对于家乡,对于家人和朋友,我就像一个旁观者。他们的生活离我越来远。不是他们去哪了,而是我去哪了。
当我想家时,我在想什么?
我想念的是那座城市吗?我想念的是那个乡村吗?我想念的是他们吗?不是,不应该是。我想爸爸骑着老式自行车带我去乡间捉蚂蚱。我坐在前面横梁上,掰着那个破旧的铃铛,指挥爸爸道,爸爸,当我按这个铃铛的时候,你就要拐弯哦!我想下雪时,哥哥从外地回来,我起了一个大早,在门口雪地上写着哥哥欢迎回家。我想放学时,几个小伙伴一起骑着单车飞驰在乡间小路。我不想念那个城市,我只想念我家的一亩三分地,我只想念记忆里的那些面孔。他们永远年轻,永远充满笑容。而我是参与者,不是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