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父亲常常自豪地说:“部队是锻炼人的地方。”
小弟在部队当兵。正赶上九八年抗洪抢险,九江是我们的家乡。长江大坝危在旦夕。小弟随大部队转到九江,参加了当地的抗洪抢险。
当时,洪水像猛兽一样凶猛。正肆虐地威胁着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小弟踊跃报名,积极地投身到堵缺补漏之中。部队领导考虑到任务的危险性,允许这些热血青年在行动之前给家里的亲人们打一次电话。
一个电话从部队打到当地政府。当地政府的工作人员立马派人通知家属去接电话。
因为交通不便,消息闭塞。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左邻右舍交头接耳地猜测着。我们为小弟担心。
父亲一听,急匆匆地赶到乡政府去接来自远方的电话。当父亲拿起电话。听到小弟的声音,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小弟拿起电话,听到父亲的声音,很是激动。一番亲昵的问候过后,性格直爽的小弟豪情满怀地说:“爹,我报名参加了堵漏补缺的任务。虽然危险,但是我感到自豪。如果我牺牲了,您不要难过,要为我骄傲。”
父亲一听,脑袋“嗡”地一下,半天说不出话来。他还是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是好样的。不过,你多保重,要活着回来。”
父亲放下电话,泪眼模糊,眼前一片迷茫。他担心着小弟的安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吃饭的时候,那双拿碗的手总是不停地颤抖着。也许父亲的脑里心里全是小弟。
母亲喃喃自语:“老天会赐福我们的,小儿子不会有事。”
父亲皱起眉头,略有所思地摇摇头说:“从小到现在,小儿子的思想一直都很好。他忠肝义胆,勇往直前,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这正是我所担忧的地方。”
接着,沉默,沉默,还是沉默。一家人围着饭桌不再吭声。
父母亲整天为小弟担心。尤其是父亲,急得寝食难安。不大信佛的母亲竟然祈求菩萨赐福小弟。
为了随时能了解到小弟的情况,不用跑那么远的路去接电话。父亲立马找电信局的工作人员在家里装上了电话机。
正是暑期,父亲不放心,非要亲自到九江去看个究竟。父亲带着小妹从故乡赶到县城,心急火燎地找到我。
我们几人坐车来到小弟部队所在地。经打听,官兵们正在一线大坝上忙碌着。我们又匆匆地往大坝方向赶。
终于,一辆军车开过来了,浑身泥条的人民子弟兵挤满了军车。小弟从车上跳了下来。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小泥人。他卷着湿漉漉的裤腿,满脸满身的泥巴,两个乌黑有神的眼睛在泥巴里转动。
我们正在泥人中搜寻。小弟眼神好,一下车就看到了齐刷刷站在路边翘首以盼的我们。小弟以军人特有的风姿甩开胳膊迅速地跑过来,又惊又喜地问道:“爹,姐,你们怎么来了?”
父亲凝望着小弟,心疼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看着小弟的样子,想起了小时侯,我们在泥田里一起割谷一起插田的情景。
小弟一副顽皮的模样,瘦削长长的脸,经太阳的暴晒,呈古铜色黝黑发亮的皮肤。也是沾满泥巴的脸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格外有神。他总是跟着哥哥姐姐的后面屁颠屁颠的。有时,他会耍赖,不肯走。我会走过去,蹲下身子,驮起小弟说:“你真可爱。你是世上最可爱的人。”小弟会趴在我的肩头格格地笑着。此刻,我真想拥抱这个满身泥条的小弟。
我们是让摩的司机送过来的。那两个司机看到满身泥巴的小弟,露出崇敬的神情。他们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我们算是送对人了。”说完,他们调转摩的车头,一溜烟的功夫,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我们怔怔地望着摩的车远去的方向。
小弟只逗留几分钟,匆匆地吃完饭,就爬上军车,继续驮沙袋堵缺口去了。我们几人只好回家。
父亲回到了家,长长地嘘了一口气道:“小儿在部队的表现不错。”
母亲问道:“他不是参加危险任务去了吗?”
父亲点点头说:“是啊。虚惊一场。他被巨浪冲出很远。幸亏有棵大树拦住了,被旁边的救生艇救上岸来。他为此差点丧了命。老天赐福,算是捡了一条命。”
父母的眼里,孩子永远是手心里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