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秋收,种好小麦,地里一年的活计也就算忙完了,山村也象动物冬眠一样进入了冬藏时节。除了检修一些家具活外村里的人大都变得悠闲起来,当然也少数人选择外出打零工以帖补生计。
农历腊月,村里又热闹起来,尤其是各家的女人们,因为进了腊月,就有一件大事要准备了,那就是忙年。
忙碌的腊月,山村的上空到处充满着欢乐。
“滴滴巾,冒梨花,扑啦扑啦过年下”,一过腊月二十,村里的很多孩子在玩耍时都会唱这首童谣。
腊月二十三,农历小年,祭灶,洒扫,这之后,村里的年味便更加浓烈起来。忙年也进入了最后的高潮,家家户户开始置备年货。而这其中出豆腐是每家的一件大事。
山杏婶子家平时在村里卖豆腐以帖补生计,因此每到忙年时,村里人便到山杏婶子家借用出豆腐的家什,有的干脆就在山杏婶子家做。而山杏家每年的豆腐都是在山杏婶子家做的。
明天,腊月二十六,是山杏娘和山杏婶子商量好出豆腐的日子。吃过午饭,山杏娘便开始做准备——拣豆子,泡豆子。
“杏儿,来,你拣着点豆子,我去把明天用的柴火拿你婶子家,然后再去挑好水,明日好用”,山杏娘将准备用来做豆腐的豆子秤称好后倒在笸箩里。
“奥”,山杏应道。村里人实在,却也是界线分明。求人帮忙也尽可能地减少别人的负担,出豆腐需要的柴火、水都是自家带,而且要多带。
山杏仔细地拣着豆子,先用笸箩将细小的石块、土块和一些杂物筛掉,再一点点拨着豆子,将筛不掉的杂物拣出来。
豆子拣完后,山杏娘也从婶子家回来了。山杏便与娘一起开始用石磨将豆子破开,去壳,这样便能下一步——泡豆了(村里人叫泡黄子)。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山杏就被娘叫醒了。山杏揉揉惺忪的双眼,有些不情愿,“娘,这么早就去啊。”
“早点去,早点开始,今天在你婶子家出豆腐的又不是咱一家,咱早点出完,好让人后面的出,省得弄得太晚。”娘边收拾头天晚上泡好的黄豆以及其它一些需要用的东西。用的较多的柴火和水昨天已级提前准备好了。
“奥”,山杏答应一声,起床穿衣服,帮娘拿着东西朝婶子家走去。
婶子家离山杏家并不远,大约几十米,一会儿就到了。山杏到了后发现爹已经早来了,正在和叔、婶子冲洗磨豆浆的石磨——拐磨子。
很快准备工作就做完了。推拐磨是个力气活,山杏爹和叔叔当仁不让地拿起磨棍套在把手上,准备推磨。婶子则负责用勺子盛着昨天夜里泡好的连汤带水的黄豆,随时准备在磨把子转到外侧的时候将它们倒进磨眼里。山杏与娘则去洗涮一会要用的大锅。
拐磨子看似简单,但绝对是一项复杂而需要技术的工作,讲究磨与人、拐磨人与放豆人的默契配合,推磨时用力不能大也不能小,转的速度不能快也不能慢,最要紧的是在石磨不停转动的间隙里,把泡涨后的黄豆准确无误地送到磨眼而不撒到外面。已经深谙此道的婶子和叔叔拐起磨子来简直就像是天女散花,动作娴熟到炉火纯青,人随磨子的转动而前后摆动,磨随人的摆动而不停旋转。山杏爹在这其中只能是紧跟着山杏叔、婶的节奏做一些助力。
豆浆磨好后,男人们的工作就结束了,剩下的就是女人的事了。山杏婶拿过一个木头做的特制的蓖子架在大锅上,接着拿过一个特制的布袋,将磨出的浆液装好,收好袋口,用力挤压,将豆浆榨出布袋。山杏娘则负责在婶子榨好一袋后往袋子里装豆浆。一遍榨浆完成后,婶子将豆渣倒在一个大盆里,然后加入适量清水,再次榨浆。
生豆浆榨好后,放入锅内煮沸。火苗舔着锅底,乳白色的豆浆锅内开始翻涌细腻的白色泡沫。山杏婶子站锅边,眼看着锅开,时不时拿勺子搅拌一下,同时撇去面上浮着的泡沫。山杏娘则专心往灶膛里添着柴火。
“火用不着太旺,以免沸锅”婶子对正要添柴的山杏娘说。
“奥”山杏娘答应着,放下手中的柴,抬头问山杏婶子,“今天有几家在你这里出豆腐?”
“今天三家,你们出完,中午头一家,下午还有一家。”婶子伸勺子搅了一下锅。
“那你一天下来不轻省啊”,山杏娘感叹。
“今天是三家,算少得了,前几天大都是四家,晚上也得出呢。”山杏婶子捶捶腰,不以为意地说,“街里街坊地,也就这几天,不算什么。”
咕嘟咕嘟,锅里的豆浆沸腾起来。“行了,先不要添柴火了,该点豆腐了”,山杏婶子说着端起一个盆来到一个小瓮跟前,打开盖子,从里面舀出一些酸浆——卤水,再加入一些清水,搅拌均匀,用勺子舀了一点放在嘴里品了品,然后点点头,回到锅前开始点豆腐。
这卤水酸度是否适中,全凭婶子的眼力和经验了。山杏娘是不敢插手,万一酸度掌握不好,这一锅豆腐成功率可是会大打折扣,甚至会失败。这关系到一家人过年的菜品的事,可不敢大意。
“这真是哈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山杏娘看看逐渐形成的豆腐脑说道。山杏内心其实挺佩服娘的,娘大字不识一个,这样富含智慧的话却张口就来。
“可不。前几天,东子家来出豆腐,我当时正忙,就嘱咐东子媳妇点豆腐时叫我,可也知不道东子媳妇咋想的,也没叫我就自己点了,结果我来了一看,那豆腐脑都快赶上石头硬了。”山杏婶子不断地锅内加入酸浆,看着慢慢成型的豆腐脑说。
“唉呀,那得少出不少豆腐吧”,山杏娘感叹道,“一会点完后,我舀出点来,让他们爷仨泡煎饼吃,一年也就这一回。”
“行啊,你现在准备舀就行了,一会浆清了,就不香了。”
山杏娘连忙回身拿过一个盆,舀出一盆豆腐脑,转头对山杏说,“你端回家和你爹先去吃吧,吃完后回来和我抬豆腐。”
“哎”,山杏愉快地答应着,端起盆往家走。
豆香四溢的豆腐脑配上娘摊制的煎饼,只需一碗,便会被它的味道深深打动,满腹温暖,和欣欣然的幸福。在这一刻,山杏觉得一切都值了。
出完豆腐,忙年最最重要的事情就算做完了,然而对于山杏来说却还有一件心心念念的事,那就是年三十前一天的炸菜。
炸菜,最令山杏馋得不是炸得豆腐之类的菜,而是在炸菜前熬猪油剩的油渣,沾点酱油,山杏可以吃一碗。那美味,多年后的山杏仍然记忆犹新,难以找到与其相媲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