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鱼者很怪,每天在岸上踱步,偶尔望望池塘。
小女孩经过,说:“叔叔叔叔,你为什么每天在这里,钓起鱼还往下丢呀?”
捕鱼者说:“我在等一条鱼。”
小女孩说:“什么鱼这么名贵?”
捕鱼者说:“也许说不上是鱼,说不上是什么,但是当初我第一次来这池塘时看到水里的它就……”
小女孩:“喜欢?”
捕鱼者:“说不上。”
小女孩:“那你等什么?”
捕鱼者:“等它来。”
小女孩:“想再次证明是喜欢?”
捕鱼者:“不知道。”
小女孩:“它给你什么回应了吗?”
捕鱼者:“它和我在它的水底玩耍,而不久我就必须上岸。”
小女孩:“我是说确定的回应、约定、承诺。”
捕鱼者:“我也不曾给过它。”
小女孩被气走并换小男孩二号登场。
小男孩:“喂,大叔。”
捕鱼者:“你好,孩子。”
小男孩:“你怎么把妹子气走了?“
捕鱼者:“也许是她不懂我的隐藏。”
小男孩:“你为什么要藏?”
捕鱼者:“我怕我给不了它全部的快乐。”
小男孩:“你怎么知道它怎么能快乐?”
捕鱼者:“至少首先得有一个大池塘呀,不然它原本生活得多自在,凭什么跟我在小鱼缸。”
小男孩:“你想得到它?”
捕鱼者:“可以不得到。”
小男孩:“得到更好?”
捕鱼者:“想象不到。”
小男孩:“那就试试,拿个鱼缸来,问它要不要。”
捕鱼者:“我害怕它看到鱼缸就走了。”
小男孩:“那你也就不必等了。”
捕鱼者:“我没有想在当下求个了断。”
小男孩:“你也没有在造池塘。”
捕鱼者:“我一直在造,不是它,也会有别的鱼住进来。”
小男孩:“每天到这里来一次?”
捕鱼者:“对。”
小男孩:“它那天没有留你,可能永远也不会留你了。”
捕鱼者:“它留我在水里,可这只是别人的池塘。”
小男孩:“跟它在一起在哪个池塘不一样?”
捕鱼者:“我在陆地生活过,在水里生活过,我还知道大千世界山山水水,我更想带它走。”
小男孩:“不然你自己也要走?”
捕鱼者:“不然我就先造池塘。”
小男孩:“那时候它也许去了别的池塘。”
捕鱼者:“那就去吧。”
小男孩:“你呢?”
捕鱼者:“我还造着。”
小男孩:“你等过多少条鱼了?”
捕鱼者:“也可能从来没等过,我不会让它们等,也不会告诉它们我在等。”
小男孩:“大叔你戏很多啊。”
捕鱼者:“哈哈是吗,可是只有那些分分合合的戏码才是常规吗?”
小男孩:“你从没拥有过。”
捕鱼者:“我也一度这么怀疑过,可是翻看记录的时候,还是有啊。”
小男孩:“为什么都溜走了?”
捕鱼者:“你的小女孩为什么溜走了?”
小男孩红了脸。
这时候老者从远处走来,也到岸边,看着池塘。
捕鱼人:“你也在等鱼吗?”
老者:“我不等。”
捕鱼人:“那为何?”
老者:“纪念。”
小男孩:“纪念?”
老者:“我也曾经像你一样等过,日复一日。”
小男孩:“后来呢?”
老者:“你要听哪个版本的?”
捕鱼人:“还有很多个版本?”
老者:“版本1,我造好了池塘它接受了,我们幸福快乐地在一起。版本2,它拒绝我,想要自己造个池塘,拥有自己的小鱼。版本3,我们彼此拥有心意,可是点到为止,从此再无联系,它不上岸我也再不下水。版本4,我还在等。版本5,我不等了,于是下一条鱼上岸了。”
捕鱼人:“你如何同时拥有这么多版本?”
老者:“你没有吗?”
小男孩:“所以后来你把那条上岸的鱼带走了?”
老者:“没有,我让它回去了。”
小男孩:“为什么?”
老者:“我不爱它,很多可有可无的事会变得无法容忍,会更多考虑自己的利益,我会伤害它。”
小男孩:“如果它愿意呢?”
老者:“那我也不愿意呀。”
小男孩:“那你要是等不到呢,多孤独。”
老者:“比害人好太多。”
小男孩:“所以你现在是一个人?”
老者:“也许我是一条鱼?“
小女孩来牵着小男孩走了,小男孩对大人的世界一脸茫然,但看了看身旁这对笑眼,又有那么一丝确定在心里。
捕鱼者:“我可能等不到了。”
老者:“等不等你都要造池塘不是吗?”
捕鱼者:“我想它。”
老者:“如何你都想它,没得到会想,得到了更想。”
捕鱼者:“所以现在是最好的时候吗?”
老者:“每一个当下都是最好的时候。”
捕鱼者:“我是不是该把心里的它放了,这样它也不自由。”
老者:“你渴求自由是为了什么?”
捕鱼者:“有朝一日自己是自己的船长,可以带它远航,也可以给它自由。”
老者:“它会让你不自由。”
捕鱼者:“这和我要的自由不矛盾。”
老者:“你享受?”
捕鱼者:“对。”
老者:“你已经知道答案了。”
捕鱼者:“就这样?”
老者:“你还有更好的解释?”
捕鱼者:“你走到现在就没有忠告?”
老者:“忠告都是留给没有勇气的人的,生活是自己的。”
捕鱼者:“要怎么确定自己不会后悔?”
老者:“后悔有用吗?”
捕鱼者:“可是人生不是只分有用没用不是吗?”
老者:“你也不会踏着任何你所仰仗的人的步子一步步往前走就能获得同样万无一失的人生吧。”
捕鱼者:“每天有大量的选择和思绪在我大脑皮层上下涌动。”
老者:“任它涌动,记得你要做的事。”
捕鱼者:“你也是个偏执狂。”
老者:“没办法啊,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命运牵着走。”
捕鱼者:“对抗命运会好吗?”
老者:“知晓未来更好吗?”
捕鱼者:“你对抗了?”
老者:“我至今知道的只是,年轻时命运在我身上停留过或长或短的时间,因为我抗争过,也拥有过完全属于我自己的,而如今我知道命运从来没离开过我,苍老就是岁月的奸计。”
捕鱼者:“你就任它摆布了?”
老者:“我拥有独立于它维度之外的东西。”
捕鱼者:“我会有吗?”
老者:“偏执狂都会有。”
捕鱼者:“是什么?”
老者:“灵魂。”
捕鱼者一展愁容:“那我好想摸摸它的灵魂,一定很可爱。”
老者:“只有彼此真正相爱才看得到哦。”
捕鱼者:“你看到过吗?”
老者:“没有。”
捕鱼者:“这么多的岁月?”
老者:“是,即使彼此相爱,却从中生出了许多忐忑、不甘、不安、不舍,可是没了这些又构不成感情,也许当你探出灵魂来打算与对方打个照面时对方递出的是刀子,也许对方根本看不见你的灵魂,也许对方压根就没有灵魂。太难了。”
捕鱼者:“也许它压根没有灵魂,也许只是我看不到。”
老者:“也许只是不想让你看到。”
捕鱼者:“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老者:“太阳要下山了,回家吧。”
捕鱼者:“再等一会儿。”
老者:“等什么?”
捕鱼者:“夕阳很美。”
老者:“一个人的夜路很难走。”
捕鱼者:“闭上眼都是余晖。”
老者:“我先走了,我的鱼塘也有夕阳。”
捕鱼者:“再见。”
老者:“你会回家吧。”
捕鱼者:“会。”
老者:“好的,再见。”
George Gordon Byron:
If I should see you,after long year.
How should I greet, with tears, with sil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