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过腊八粥,春节的脚步越来越近了,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
可近些年,常常听到许多人感叹:过年,越来越没有年味了,话音里流露出对孩时那心急火燎地期盼过年的无比眷恋。
是的,生活越来越好了,孩提时代过年那家家户户飘散出炸鱼炖肉的浓香,那家长精心为孩子们备好新衣散发出的淡淡阳光味,哪里去了?那从天刚蒙蒙亮到灯火阑珊时,满街串门拜年熙熙嚷嚷的人群,哪里去了……
记得儿时,年味从每年的农历十月二十五,临沂城“逢会”这天就飘出一股暖香拉开了大幕。
那些年,临沂的春秋两季逢会,是鲁南、苏北乃至皖北三地的盛会,会期三天。每当逢会,三省交界各县大大小小的供销社、百货公司云集小城,早早抢占好位置,拉开阵势,各显神通,准备大赚一笔。
过了小雪节气的冬季逢会,则彰显得格外隆重。
农历十月二十五日,这天是季节的转折点,天气会出奇地发生变化。要么北风骤起,要么雨雪交加。正应了小城流传着的一句俗语“十月二十五,大风鼓,不是风来,就是雨。”尽管如此,却也阻挡不住人们赶会的热情。
这天,整个小城几乎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集场,按照展卖的货物不同,划分街道。解放路为服装布匹区,路两旁摆满了花花绿绿布料、服装,炫人眼目。东方红市场依旧是鸡鸭鱼肉等农副产品,沂蒙路上北面满是水果摊位,农家自产的柿饼和红枣居多,往南则是五金农具为主的土杂品……
农民是赶会的主力军。这个时节,农村收种已忙完,是农民们忙碌了一年中最惬意的时光。逢会这天,一大清早,四面八方的人们,带着煎饼,推起小车,浩浩荡荡向小城进发。
天刚蒙蒙亮,小城就沸腾起来。手推车、地排车鱼贯而行,人们蜂拥而至,街上挤满众乡亲。南腔北调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大姑娘小媳妇们团团围住花布摊,比较调选着心怡的布料,备下过年的新衣。家庭主妇们也在这时买下一家人所需的各类布料,以便冬日里在家忙活。庄稼汉们则往返于农具市场,看中顺手的耕种家什,来年大干一场。
年味从这时便如一杯冒着丝丝热气花茶,一点点地氤氲升起。
进入腊月,街上的行人来去匆匆,手提车带的全是年货。那时是供给制,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要凭票购买。单位大都会分些年货,主要是猪头及猪下水之类,也会有少量的鱼。
猪头大小不均,需要按号抓阄。谁要抓到大个的猪头,那会激动的连连搓手,如同现今彩迷们中了头奖,欢天喜地,不知所云。那个年代,家家油水少。
过年煳猪头,是每家每户的必须具备的功课。分不到的也会动用千方百计使尽浑身解数,去实现这个目标。过年家里来客人,端上一盘猪头冻,那是既解馋,又倍有面子。
记得小时候,有一刘姓邻居,家里孩子七、八个,孩子多,生活自然就比较拮据。过年买的猪头,怕挡不住肚子里缺油水的孩子们嘴馋,不敢早煮,于是除夕夜大人便哄着孩子们早早睡下。孩子们也格外听话,顺从地上床,不一会儿,鼾声四起。
这时,大人悄悄地把猪头炖上,放心地守着锅台。不料想,下半夜猪头煳熟的关健时刻,忙碌了整夜的守护者,禁不住困倦,酣然入梦。嘴馋的孩子们早就惦记着,心里都清楚今夜必煮的猪头,各自蜷缩在被窝里,惦记着锅里的猪头,肚子咕咕叫,那里还睡得着。满屋的肉香,早已激起了孩子们贪吃的欲望。胆大的悄悄地试探了一下熟睡中看锅的父亲,见毫无反应。于是乎,七、八个孩子在大的指挥下,蹑手蹑脚,轮番而上,一阵风卷残云。个个抹着油嘴,肚满意足地拿起鞭炮溜出了家门。
大年初一,天蒙蒙亮,守锅的从睡梦里醒来,急忙看锅。原来满满的一锅,此时只剩下一点残汤还在无力地冒着一丝热气。低头看看,满地狼藉,再看铺上,孩子们全无踪影。哭笑不得的父亲功亏一聩,长吁一口气:防不胜防啊。
不怨孩子们的顽皮淘气,也不能怪他们吃得完全彻底。那些年,家里人口多的,一年到头难见荤腥。肚里缺油的孩子们经不住一年才遇到一次的诱惑。
除夕夜,家人们大多围坐在一起吃团圆饭。那时,家中都没有电视机,条件好的家庭会有一台电子管收音机,听听侯宝林、马三立等大师说的相声。
女孩子大都乖巧,换上新衣深怕弄脏,不再出门。男孩子带上拆成单个的鞭炮,成群结队,满街点放。
记得六十年代,我大约在六、七岁时的一个除夕夜。换上母亲手工缝制的新棉袄,在外面明兜里装了一小挂鞭炮,兴高采烈地出门,颇有显摆一下的样子。
孩时,零花钱家长给的都不多,就连过年的压岁钱,也就一毛两毛。我的外祖父最大气,每次都给我五毛钱,那是够买一斤猪肉的钱了。故而,我至今怀念他老人家。
靠攒钱买下的鞭炮并不多,都舍不得多放。我们邻居同龄的孩子有十几个,在一起拆放鞭炮。大点的孩子偶尔会放一个先嗞花,后炸响的“大花雷”,这时我们小几岁的便捂着耳朵,躲在一边观看。突然,一串爆竹连声在我身旁响起,我傻傻地以为:谁那么大方,竟然舍得放成挂的炮杖。当有孩子用帽子扑打我时,才发现是自己兜里的鞭炮被点响了,新棉袄被炸出一个窟窿。我惊吓得“哇哇”大哭,一路跑回家,一边心疼母亲做的新棉袄,一边还可惜那串炸响的鞭炮。
真可谓福兮祸所伏,好欢无好戏。
我打小爱惜自己的东西,不会轻易放松警惕性。故而,一直都怀疑当时是邻居家的某个孩子,忌妒我穿的新棉袄,趁我捂着耳朵时,点着了我兜里的鞭炮。因为,那个年代,并不是每家的孩子过年都能穿上新棉袄的。
回到家中,家人见我狼狈不堪的样子,全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初一,我穿上母亲连夜补好的棉袄,竟然看不出一点毁坏的样子,心中大喜。
大年初一,不管你睡得早晚,都要早早起来,吃上碗素水饺,祈愿一年平安素气。
天还黑隆隆的,拜年的就进家门,拜早年,也图个吉利。然后,街坊邻居家长领着孩子,一家家互拜。长辈们在一起抽支烟,喝杯茶;孩子们吃块糖果,女人们磕点瓜子。在充满祥和的气氛中,喜气洋洋的交谈里,邻里的间隙已抹平,平常的磨擦也得已化解。
人来人往,一直到夜晚,各家方能清静下来。屋内一地的瓜子壳、糖纸屑是不能打扫的,要留到第二天,这叫留福。
日月轮回,潮起潮落。期盼了好多日子的年,来的匆忙,走的急促。让人留恋,让人向往。
小时候,盼年。渴望着过年能穿上新衣裳,惦记着过年会吃到肉鱼香,追逐着烟花爆竹响……
而今,过年。社会发展前进,生活质量提高。过去缺少的,平时都有了;过去没有的、想象不到的,现在也都备齐了。人们相互走动拜年,早已被穿梭在空中的电波取代;年夜饭也搬进了宾馆饭店。
小城长大了,过年的方式改变了。
朋友,你说年味哪里去了?
少华作于二零一九年春节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