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老徐去香港出差,赵姬花父亲过生日,老徐赶不回来,叫秘书给订了饭店。父母不喜欢吃饭时被人周全的服务,要在家里吃。赵姬花想给父亲手做两道菜,就找老魏去学习。老魏说:“不用太太出手,我们过去给做就好。”赵姬花说她家厨房太小,施展不了,她学一下,差不多就好。老魏就教赵姬花做菜,说徐先生房子很多,给岳父母解决一下就行。赵姬花笑,有点儿女孩的调皮,说:“不好意思开口啊。”这当口,就说到蔡太太了。老魏说:“蔡太太为打牌方便,要了套别墅。我和小侯过去给蔡太太和牌友做饭呢。”赵姬花就想到了别的,说:“柯姐也去吧?”老魏心无旁骛,说了柯姐和蔡太太是表外甥女,处得来。知道了柯姐和蔡太太,像破解了个秘密,赵姬花有点儿走神。老魏察觉了,说:“我话多了,太太别介意。”赵姬花笑笑,说一点没有。渐渐地赵姬花有了个心结,老徐应该很喜欢她前妻。赵姬花个性自尊,这种事儿问不得,念头冒出来,就自己化解一下。老徐做私募,经常出差,晚上赵姬花一个人睡在偌大、古老的卧室里,屋顶老高,想到上千年里形形色色的人在这张黄花梨大床上睡过,心里总有点儿紧张不安和害怕。赵姬花两天没睡好,跑得老徐书房的榻上去了,想看小说,看困倦,搁下书就睡了,却惹了麻烦。
夜里下起雨来,佣人去给太太关窗户,看见床上没有人,去告诉了柯姐。佣人们开始找起来,在书房找见赵姬花。赵姬花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说:“徐先生不在家,我喜欢在书房看书,悃了就睡了。”柯姐说了句话,有无限的寓意,又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柯姐说:“打扰太太休息了,只是徐先生不在家,太太找不着了,我们做下人的不好不找。”这话赵姬花琢磨了半宿,叫人无话可说。
父亲生日,赵姬花回去露了手淮扬菜,色香味都说的过去。赵姬花妈说:“好吃。”姥姥也肯定。在亲王府花园的日子是家里必问的,都是报喜不报忧,赵姬花这天说了别的,说:“管家柯姐好像更喜欢老徐前太太。”父母都看女儿,像要揣摩出什么来。妈说:“她咋你了?”赵姬花笑,说:“你想哪儿去了?我是女主人啊。只是她好像不太喜欢我。”这种事儿不能真揣摩出什么来的。赵姬花爸说:“日久见人心,时间久了会好些。”晚上老赵来了,拿来很多礼物祝贺岳父生日。赵姬花最高兴,和老徐回去的路上说:“你这样太累了,不用这样的。”老徐笑:“岳父的生日,我还是该露露脸,你们家讲究。”赵姬花又笑了,说:“我们家还讲究啊?”老徐说到了房子的事儿,叫赵姬花父母搬到二环的一套公寓去住,套四,家具齐全,搬过去就行。赵姬花心里温暖,嘴上说:“我怕他们不好意思去住。”老徐说:“一套房子,你就说这样你方便回娘家嘛。…”一周没见,回去难免云雨。老徐忙起工作来,房事不是很勤。赵姬花暗下很想要个孩子,老徐大她二十岁,赵姬花不好说这些事儿,最好是随遇而安了。全职太太也不好做。家里佣人多,又有柯姐操持,事儿不多。赵姬花的“不好做”主要是无聊。
父母果真不肯搬二环,赵姬花打电话或回去,都磨叽叫父母从天津搬北京,说:“老徐上班,我一个人没事儿,你们搬来,我可以去你们那儿啊。”元旦前赵姬花父母去看了房子,什么都有,就留下了。最喜欢的是姥姥,楼下的院子老大,又有电梯,到院里活动腿脚方便了。父母住下了,赵姬花高兴,早上起来刷牙时哼着歌,柯姐一身黑色旗袍出现了,吓了赵姬花一跳。柯姐说:“今天是蔡小姐的忌辰,我去看看她,和太太说一声。”赵姬花有点儿愕然,说:“呃,好。…”佣人刘姐和李姐也一道,司机小吴开车送他们。赵姬花和小吴说:“慢点儿,注意安全。”车子开出院子,赵姬花有些茫然无措,站了半天,拿不准她是不是也该去。赵姬花问老魏说:“魏师傅,你说我去好还是不好?”老魏想了想说:“无妨吧?太太想去无妨,不去也无妨。”赵姬花点点头,好像是这个理儿。
上午来了客人,是胡大夫,徐家和胡大夫父辈就是朋友。之前都见过。佣人不在,赵姬花泡了茶和胡大夫说话。医术了得,中医、西医都精通,胡同里的人有什么不适,往往先叫胡大夫给看一下。落了坐,赵姬花就有了个发现,胡大夫脸色虚白,有些失血色,说:“胡大夫身体不适?”话说到这儿了,胡大夫说他没事儿,早上李太太家里人说李太太身体不好,他就过来看看。赵姬花和李太太熟,说:“她怎么了?感冒了?”胡大夫说话有些吞吐,赵姬花是不是胡大夫不方便说李太太的事儿,就说:“人没事儿就好。”有些话好像不说不行,胡大夫笑笑,说:“徐太太,我是说个事儿,您可得给保密。”胡大夫的表情再看时有点儿古怪,赵姬花心里多少都有点儿不踏实,说:“胡大夫,我不会说出去的,您说便是。”胡大夫这才下决心说了。胡大夫说的事儿谁听了都会回不过神儿来,李太太昨晚从外头回来,碰到一个人叫她,回眸一看见那人,就昏倒了。门口的保安发现李太太倒在地上,叫了小区诊所的大夫。把李太太唤醒后,李太太说了句话,喊她的是老徐前妻蔡太太。赵姬花懵懂了,等反映过来,头皮都麻了,也明白了胡大夫说话吞吞吐吐的原因了。赵姬花说:“这,这怎么可能,是不是看花样了?”黑灯瞎火,赵姬花想到在乡下偶尔会认错人,再一想这是京城,路灯晚上都很亮。胡大夫拿出手机,说:“徐太太,李太太吓得精神恍惚了。这是凑巧拍吓来的视频,您要不想看就不看。”赵姬花不想看又想看,壮着胆子说:“没事儿,我看看。…”蔡太太就在画面里,脸失血的明显,夜晚的胡同万籁无声,看上去格外吓人。赵姬花打了个寒蝉,说:“那后来呢?”胡大夫说保安看见前李太太时,再没看见别人。胡大夫说他想问问前徐太太有没有年纪相仿的姐妹。哦,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赵姬花为这个发现有点儿高兴,马上又没法高兴了。柯姐不在家,徐家的事儿他知道不多。喊了厨师老魏来,老魏印象里前徐太太是独女,不曾有姐妹上过门。老魏说:“要是有这种亲戚,总要来家里吃顿饭,我会知道点儿。”胡大夫吩咐大家保密这件事儿,事儿有些荒诞,怕对胡同住户影响不好,暂且没报案。
送走胡大夫,赵姬花问老魏说:“之前有个闹鬼的事儿吗?”下人不便于议论主人家的事儿,赵姬花这人又不错,体恤下属,老魏就说了一件事儿,徐先生母亲在中院井内淹死的,有段时间前佣人说晚上看见徐先生母亲在花园里,闹腾了大半年才过去。魏师傅说:“我倒是没见过,看见的女佣人吓得不敢干了,就回家了。”赵姬花听了这事儿,像冻僵了,冷的慌,直打喷嚏。老魏说:“太太别着凉了,进屋休想吧。”赵姬花进屋坐下。大堂的门开着,能看见保镖小李在院子里擦车,赵姬花踏实了点儿,喝了口热茶,发起呆来。柯姐接近中午回来的。赵姬花跟上她,看见太太,柯姐停下说:“太太要是有吩咐,我洗漱一下可否?”刘姐和李姐站在一边儿,各个带着墓地的气息,灰头土脸。赵姬花说:“我去餐厅等你们。”
徐家的家主不跟佣人一桌吃饭。柯姐她们进来时,赵姬花已经吃完了。赵姬花想也不差这一会儿时间,就到院子里去了。北京的深秋和冬天差不了多少,灰蒙蒙的天,空气里老有东西在干扰视线,近处还好,往远处看,都是灰色的。柯姐消息灵通,赵姬花坐下还没说话,柯姐就说道:“你是要问李太太的事儿吗?”赵姬花不是老谋深算的人,惊讶柯姐刚从墓地回来就什么都知道了。一说蔡太太有无姐妹,柯姐回答的很古怪,说:“太太,哦,前太太是独女,出身名门。…”柯姐口气平和里透出傲慢。赵姬花说:“我就是问问这事儿,我知道了。”赵姬花出门买了果篮,去看李太太,正碰上胡大夫开车从李家出来,说:“太太要看李太太?刚才找我,她入院了。你上车,我正好去医院。…”得知是送精神卫生医院,挺吓人的。赵姬花说:“胡大夫,人能吓成神经病吗?”胡大夫说了病症生成的道理,说:“不是都能,李太太是吓得失常了。”到了医院,大夫说李太太到了医院就闹腾,闹腾的太厉害,就给束缚在床上了。看见赵姬花,李太太现出惊喜,说:“徐太太,叫他们放开我。”胡大夫和医生说了什么,医生说:“你别在闹了,和朋友说说话。…”李太太颐指气使惯了,说:“你们都出去,给上两杯茶。…”这种地方本就叫人紧张,不经意看见的病人,表情多少都有些奇特。赵姬花精神高度紧张,说:“李太太,你现在好些了吗?”李太太像遭受了很大的罪,立刻就变了表情,眼睛四下看过说:“我碰到徐太太的鬼魂了。”应该处在病态里,李太太转眼变成了这样,赵姬花心里直突突,想人咋这么脆弱啊,说:“李太太,你不是看花眼了吧?”李太太再说话,赵姬花也毛骨悚然了。李太太说:“徐太太说咱们喝咖啡那天她就在咱们边上,都看见了。”李太太变得很惊悚,又回不来了,抓起茶杯来扔到墙上,喊道:“鬼啊!…”胡大夫和门口的男护士冲进来。赵姬花给胡大夫拉出来了,说:“李太太挺严重的,得住一段儿时间。我把最初的诊断给送来了。”回去时胡大夫说了件事儿,是李先生告诉医院大夫的。胡大夫说:“李太太的爷爷精神就不好。”赵姬花点点头,说:“胡大夫,那您怎么看蔡太太的事儿啊,真的有鬼吗?”这话挺傻的又挺吓人。胡大夫嗤嗤笑了下,说:“徐太太,我真说不好。…”
有了李太太的事儿,赵姬花希望太阳别落山,就那么挂在天上好了。回到宅邸,赵姬花打了徐先生的电话,电话是秘书接的,说徐先生在开会,有事儿她给转达下也行。赵姬花是想和徐先生说说李太太的遭遇,顺便想告诉老徐她晚上回二环娘家睡觉。这事儿不能叫秘书传话,赵姬花也不好回家。吃了晚饭,天都黑下来了,老徐没回电话,赵姬花就死心踏地地准备睡觉了。卧室有办公桌和电脑,赵姬花心里惴惴地,就去电脑前搜索鬼的事儿,不看还好,奇形怪状的鬼事儿看了叫人更紧张了。有了这些事儿在前,夜晚一来,赵姬花紧张地都有些神经,和保镖说:“你们晚上也要小心。”有些传言保镖也听说了,他们是保镖,自然得勇敢,说:“太太好好休息就是,有我们呢。”说着晃晃手里的棒球棍。赵姬花看见一头粗,一头细的棍子,又有了想法,揣测这东西能不能打死鬼魂。晚上睡觉赵姬花就遭罪了,老是惊悚,睁开眼在黑暗里看,在把灯拉开看,到了早上眼圈都黑。柯姐看见了说:“太太要是睡不好,叫胡大夫给你开些安眠药好了。”赵姬花对药学了解不多,怕安眠药会影响大脑,叫人变得迟钝,就说了不用。赵姬花白天就跑回家娘家去睡觉。接二连三地往家跑,赵姬花妈妈起疑了,说:“和老徐闹别扭了?”赵姬花听了就把李太太的事儿说了。这事儿终归荒诞,赵姬花爸妈相互看看,好像不知道怎么说了。关于鬼的事儿,大多数人一辈子也拿不准真假。赵姬花爸爸说:“还有这事儿?”赵姬花妈妈说:“不是造谣吧?”赵姬花准备回去了,说:“不说了,再吓着你们。”姥姥直白,说:“花,鬼还是有的,不过鬼不伤人,只是吓人。”姥姥的话有些新颖,赵姬花说:“真的假的姥姥?”姥姥嘻嘻,说:“花要不信,你就打听下,看看谁是被鬼杀死的?”好像是呢,赵姬花回亲王府花园的路上,人都轻快了不少。要是鬼伤不了人,何必还怕她呀?到了宅邸,来客人了,是个和尚,赵姬花从没见过。柯姐和和尚喝茶呢,说:“慧觉大师,这是徐太太。…”赵姬花老进入不了女主人的位置,赶紧说:“大师好,您坐。…”赵姬花也坐下了。一说起话来,大师是给柯姐请来的。柯姐说李太太的事儿后,太太有些惊厥,叫慧觉来给做做法事。赵姬花说:“我就是睡觉不好了,别的也还好。”中午留大师吃饭,柯姐去伙房吩咐素膳去了。慧觉目不转睛,看得赵姬花紧张,笑说:“大师是给我看相吗?”慧觉没回答,说:“太太可否伸出右手来?”赵姬花把手伸给大师,大师不触动太太的手,只是专注地看了,又抬头看了天,样子困惑。赵姬花在山里长大,却不信这些,说:“大师是看出什么来了吗?”慧觉说:“有两件事儿显现了,太太不介意我就告诉你。”慧觉有种智慧之人地威严,叫人足以不安。赵姬花说:“大师但说无妨。…”慧觉说的两件事儿都把赵姬花震惊了,一个是说赵姬花有孕了,一个说周边的人许有血光之灾。赵姬花没算过卦,第一次给人这么说,紧张地不得了,脑子却是空的。是否怀孕,赵姬花不确定,没有特别的感觉,血光之灾叫她紧张,说:“大师可否明示呀?”有些事儿慧觉也无能为力,手相和会告知一些可能发生的事儿,就如“燕子低飞蛇过道”,昭示大雨要来了,更确切的大师也算不了。赵姬花心里急,又问:“那怎么能化解啊?”慧觉化解不了,说:“太太凡事儿小心些便是。…”
吃过饭司机送大师离开了,赵姬花和柯姐在门口和大师挥手告别。赵姬花算了下“大姨妈”,好像延后些天了。老徐一周不在家了,又出了李太太的事儿,赵姬花没想这事儿。下午去医院一查,真怀孕了,赵姬花高兴地差不点儿哭了,赶紧打电话给老徐。电话没打通,不在服务区。赵姬花再没和别人说,买了孕育的书,回去看起来。接下来的几天,赵姬花邮购了很多和小孩有关的东西,就去门口和保安说一声快递送货的事儿,抬头看见胡同的路上,李太太和李先生走过去了。赵姬花到门口看。李先生感觉到了,回头看见赵姬花停下了,说:“还没谢谢徐太太去看润琴。”赵姬花说:“李太太好了?”李太太见身边的人没了停下看,几步远,李太太站在原地不动。赵姬花看见这样,心里一沉,嘴张开了, 不知道说啥。李先生说药物反应的厉害,暂时认不出人来。李先生上前找李太太去了。赵姬花茫然地看着,不知道怎么办了。一辆车开过去,这车开得有点儿快,胡同窄,开车没这么快的。赵姬花本能地抬头看,自己差点儿坐地下,身子往墙上靠了下,才站住。保安跑上来说:“徐太太,那车碰到您了吗,碰到我去给你追它。”赵姬花不想保安误会,说:“倒没有碰到,吓,吓了一跳。…”赵姬花真真切切开车人的那张脸,是老徐前妻蔡太太。赵姬花不停地抬头看天,太阳光不耀眼,记性里是蔡太太无疑。赵姬花问门口的监控能拍下车牌不,保安不确定,一看监控,车拍下来了,没有号牌。保安觉得这样就说的过去了,道:“徐太太,是无牌车,要不他不敢开那么快。…”绿色的切诺基,别的就不知道了。
赵姬花在书房躺了一下午,翻来覆去想的都是蔡太太那张脸。想久了,对方的模样会模糊,赵姬花就去看蔡太太的画像,是这张脸无疑。这些古怪的事儿太离奇了,叫人惴惴不安。经历了这事儿,赵姬花经常四下看,漂亮脸上露出冷丁发现了什么的表情,谁看见了,都会疑惑。小孩到分了赵姬花不少心,姥姥“鬼不伤人”的说法也宽慰了她。怀孕的事儿赵姬花谁也没说。老徐在非洲考察一个矿藏投资,那边手机信号特别不好,号码拨出去经常没回声。赵姬花有自己的衣帽间,老大的,地上堆满了东西,不少是最近买的小孩的用品。太太的私房,佣人不进去,柯姐不经意看见了房内堆积的纸盒子,找了赵姬花说:“这些纸盒会招老鼠。…”赵姬花不怕老鼠,怕的是老鼠污染了小孩用的东西,就说:“我规制下。”柯姐盯着那些纸盒看,说:“叫李嫂和刘嫂来帮你。”赵姬花不想她怀孕的事儿老徐没知道前被别人都知道了,说:“不用,我自己就行。…”屋内的橱柜很古老,都是黄花梨和紫檀的。老徐说买这类房子都带家具。赵姬花自己不喜欢这些古老的东西,黑吃马糊,夜晚来临,就特别吓人。慧觉大师的关于身边之人血光之灾的事儿,不时在赵姬花脑子里冒出来。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来,就转弯抹角,叫父母出门看车,注意安全啥的。赵姬花妈觉得怪异,说:“小花,你要说什么呀?”赵姬花说没事儿,走了。古怪的事儿,古怪的人,古怪的环境,赵姬花头都疼,又毫无办法。又过了十来天,慧觉大师的卦象应验了。一大早老徐公司的财务总监老罗和办公室主任老高到了,赵姬花在婚礼上见过他们,说:“欢迎。…”说话时突然想到慧觉的话,赵姬花紧张了,说:“罗总,高主任,你们有事儿是不?”柯姐吩咐看茶。罗总是个老头,六十多岁了,小个子,戴着眼镜,看上去惴惴不安的。他们带来震撼徐家的消息。昨天下午徐先生回来,在天津降落的,约好和嘉兴的白老板去钓鱼。白老板有事儿,去不了啦。高主任给徐先生打了电话,徐先生说:“我知道了,不用管了。”高主任说:“我们都以为徐先生会回家,没想他一个人出海了,傍晚时海上起风了,侧风很猛,徐先生不知怎么进来了礁石区,船被撞碎了。…”赵姬花听得大脑一片空白,害怕、惦记都挂在脸上,和眼泪搅合在一起,涌出来,说:“那老徐怎么样啊?”罗总说找了一宿,到现在还没找到。赵姬花晕了下,差点儿坐地下,高主任一把托住了,大家把她扶到沙发上。屋内静寂极了,好像谁也不知道说什么。赵姬花哭泣起来。高主任说他们去水上派出所看看,先走了。刘姐和李姐把赵姬花扶回卧室了。李姐一脸心惊胆颤,问柯姐要不要把太太的父母找来。柯姐面沉似水,像慈禧奶奶,口气冰冷,说:“这会儿消息不定呢,叫他们来岂不是平添烦恼?”刘姐、李姐在太太门口坐着,有什么动静就进去看看。赵姬花浑沌了,各种事儿、担心都在脑子里转。胡大夫来了,在奶里搁了安眠药,叫赵姬花喝了,说:“太太有喜脉了,一定得注意身体。”赵姬花像吓了一跳,说:“这事儿胡大夫千万给我保密,不要告诉别人。…”胡大夫想到什么了不知道,像吓着了,掩饰了下,说:“我记住了,太太喝了奶休息一下吧。”胡大夫没有离开,在客房睡了一觉,黄昏时起来,见赵姬花还好,就走了。
赵姬花打了电话,高主任和罗总那边还没有老徐的消息。高主任叫太太注意身体,一有消息,第一时间就告诉她。深睡了一觉,赵姬花脑子的浑沌好了些,和柯姐说:“今晚我回娘家睡,明儿一早回来。”情绪使然,赵姬花说这话时看上去毋庸置疑。柯姐一脸揣测,说:“也好,那叫司机送你回去。”赵姬花没用司机,开着家里最小的奔驰500G回家了。回到家,看见父母、姥姥,赵姬花的忧伤、委屈都上来了,放声大哭起来。等赵姬花说了发生的事儿,一家人大眼瞪小眼。赵姬花妈急切地说:“花儿,许没事儿,你先别着急啊。”眼也红了。赵姬花突然呕吐了,是焦虑和休息不好,身体虚弱了不少,妊娠反应就来了。赵姬花妈有些瞠目结舌,小声说:“丫,你怀孕了吧?”赵姬花泪眼婆娑,怀孕的喜悦眼下成了格外悲伤的事儿。知道了怀孕,赵姬花妈态度变得坚决,不叫赵姬花回亲王府花园了。赵姬花自己也不想回去,老徐的情况不明,怎么也得回去。爸站在女儿一边,说:“小花刚刚怀孕,也还好,应该回去。”赵姬花妈去厨房做了碗花胶汤。姥姥就在一边坐着,都听见了,却没说话,好像在走神儿。转眼,说了一个很吓人的话题,道:“丫啊,要是老徐不在了,你要这孩子不啊?”一家人都不吱声了。赵姬花姥姥的话吓了一跳,说:“这和孩子有啥关系?老徐不在了,孩子我也要!”一悲伤,赵姬花眼泪下来了,出门走了。回到宅邸,老徐还是没消息。赵姬花孕饿,就想喝碗白粥,去了伙房。老魏在看武侠小说,得知要喝粥,老魏说这个快。助手小侯小憩呢,听见了说:“我来吧,你们说话。”
老魏早先也钓鱼,是钓鱼和老徐认识,给老徐请来了。赵姬花知道这些,说:“魏师傅你也钓鱼,老徐三天没消息,按你的看法,是不是人已经不在了?”这么说话,叫人会紧张,老魏自觉是下人,给私宅大户雇佣的人,心态都一样。老徐好像不知道怎么说,样子局促。赵姬花看着老徐说:“我懂了。”太太这么说,老魏惶惑,说:“太太还是要想开些。按理是不好的,可也有例外,像给别的渔船救走了。徐先生钓鱼的地方接近公海了,外国船给救了,都有可能。”又过三天,赵姬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高主任打来了电话,声音异常兴奋,说:“太太,徐先生有消息了。…”高主任说老徐给一个过路的渔民救了。徐先生穿了救生坎肩,漂浮在水上,被发现了。这是叫人会激动过头的事儿,赵姬花激动坏了,说:“那他这会儿在哪儿呢?”高先生说找了救护车去接了,又怕赵姬花紧张,说:“徐总有些失意,别的都好。等回来了,我马上通知太太。”赵姬花眼里泪花闪烁,笑着和佣人们宣布了老徐无恙的消息。大家都笑了。柯姐看赵姬花的样子很怪异,像在揣摩她。赵姬花说:“柯姐,你是不信吗?”柯姐给这话吓一跳,说:“我是太震惊了。”赵姬花喝杯热奶时,想起柯姐的说的“我是太震惊了”,好像明白啥了,柯姐八成认定老徐死了,老徐活着的消息把她吓着了。到晚饭时分,柯姐和赵姬花说了件事儿,说:“徐先生的表小姨子打了电话,她知道了徐先生的事儿,要过来。”表小姨子,那该是蔡太太的表妹。赵姬花说:“那你告诉徐先生没事儿,叫她不要跑来了。”柯姐说她告诉她声。第二天上午高主任带了车来,拉赵姬花去看老徐,柯姐跟着一起。高主任说:“徐总记忆丧失,没有全恢复,外伤也得恢复,还得住几天院。”高主任又说徐总很多人认不出了,赵姬花想老徐不会不认识她了吧?再一想她是老徐的太太,同床共枕,应该认识。有了这层负担,进病房时心里赵姬花急切,又有点儿紧张。高主任和主治大夫黄医生说:“这是徐太太。”黄大夫要一个一个人带进去,怕人多了刺激患者。赵姬心怦怦跳,眼泪一会儿一涌。老徐躺在病床上,胳膊和腿、脸上都是纱布,脸被包裹了一半。赵姬花有点儿懵了。黄大夫说:“徐先生,你看谁来看你了,认识不?”老徐像没听见,黄大夫又说了声,老徐抬抬身子,脸转过来了。赵姬花眼泪滴滴答答地滚出来,说:“老徐。…”她看见了老徐那双熟悉的眼睛,在包裹的纱布间露出来,有点儿陌生、吓人。老徐看了半天,不说话。黄大夫说:“徐先生,这是你太太,你好好想想。”老徐看着,晃动了下脑袋,躺下了。赵姬花眼泪停了。黄大夫说:“徐太太抱歉,他没认出你来。不过你也不用着急,慢慢应该会好的。…”赵姬花坐到走廊的椅子上,很木纳。柯姐给黄大夫领进去了。赵姬花有种诡异感。高主任解手回来,看见徐太太的样子,猜出八九不离十了,说:“徐太太,慢慢来。”赵姬花说:“他认识你?”高主任像吓了一跳,说:“哦,徐先生认得,认得我。”赵姬花瞅他,瞅得高主任发慌,说:“太太,您,有什么吩咐?”赵姬花摇摇头,去看医院长长的走廊,啥也没说。黄大夫出来说:“徐先生认识管家,这样就好,有认识的家里人,照应起来会更方便。…”
遇上这样的事儿,欲哭无泪,赵姬花回娘家了和父母说了。失意这种事儿不少见,也不多见,都听说过。赵姬花爸安慰说:“慢慢来,别着急,会恢复的。”赵姬花妈忽然就觉得女儿命苦,这门婚事算不上好,眼睛就红了。赵姬花进屋去躺下了。赵姬花睡不着,看着天花板,老觉得这事儿古怪,就打了胡大夫的电话。胡大夫得知老徐找到了,很高兴,说:“太太,急不得,慢慢会好的,你多去照应,不经意记起什么来,记性就恢复了。”这到是个主意,睡了一觉,赵姬花又上医院了。到了病房门口,差点儿吓死,蔡太太,或者极像蔡太太的女子在病床前喂老徐吃苹果。赵姬花没敢进,佣人刘姐打水回来,看见赵姬花说:“呀,太太来了。”赵姬花把她拉到一边,问病房里的女人。刘姐表情也悚然,说:“她来时我也吓一跳。…”话说开,就是柯姐说的蔡太太的表小姨子。赵姬花心里抖了下,想到了李太太,就说:“会不会李太太看见的也是她?”刘姐表情错愕,这是有可能。刘姐低声说了件事儿:“徐先生把蔡太太的小姨子当成蔡太太了。…”赵姬花怔愣了会儿,走进病房去了,把喂苹果给老徐吃的小姨子吓一跳。刘姐跟在太太身后,说:“这是徐太太,这是前徐太太的小姨子。…”小姨子并没紧张,起身说:“徐太太。…”赵姬花到不知道说啥了。
老徐脸上的纱布少了些,腮的划伤还在,已经结痂了,还有点儿肿。赵姬花说:“老徐,你还认不出我是谁吗?”老徐把手里的苹果送进嘴里,摇了下脑袋。赵姬花和表小姨子说:“你辛苦了,我来行了,你回去休息吧。”老徐听了这话,陡然不高兴了,说:“你是什么人,她是我太太,你怎么能赶她走?”黄大夫进来了,知道怎么回事儿,把赵姬花劝到走廊上,说:“徐太太你不必太介意,老徐记忆还在恢复中。他当小陈当成是他老婆,对恢复没有坏处。”医学上的事儿,赵姬花不懂,也说不好。小陈出来了,站在门口看黄大夫和赵姬花说话,赵姬花回头看见她,小陈说:“徐太太,是老徐把我当成我姐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黄大夫的意思叫我扮演一下我姐。…”赵姬花想问是不是小陈把李太太吓着的,和那天开车从亲王府经过的人是不是她。话到嘴边了,又没说。老徐在病房喊话:“绢子!…”表小姨子叫陈绢,说:“徐太太,他叫我,我去还是不去?”黄大夫刚说完,就在身边,赵姬花没法说什么,和刘姐说:“我先回去,有事儿打电话。…”赵姬花坐到车上,差点儿掉了泪,是给老徐气的。
老徐住了十多天院,回家了,外伤恢复需要时间,脸上有痂,出来进去带个口罩。陈绢跟回来了,住在客房。到了晚上,惊心动魄的事儿来,老徐叫陈绢睡觉。大家都哑巴了。柯姐闷着,不说话。赵姬花的感觉柯姐像成心要看笑话,说:“老徐,你别胡闹了,我才是你老婆。”老徐的样子特别可恶,早先老徐很儒雅,这会儿像变了个人,说:“你要脸不,谁认识你啊。”叫徐绢说:“走走。”陈绢不敢动。柯姐说:“轩统,你现在得一个人睡,太,太太睡客房,伤好了才能合房。”轩统是老徐的名字。柯姐说完了,老徐有点儿不甘心,嘟囔着什么去卧室了。柯姐和赵姬花说:“太太你睡书房吧,他是个病人,不必和他一般见识。”叫李姐带陈绢往客房去了。赵姬花躺在床榻上,肚子里怀着老徐的小孩,想到老徐从不曾这样和她说过话,眼睛红了。老徐刚才的德性都不像老徐了。更诡异的事儿几天后发生了,老徐叫他的律师来家里,律师说:“徐太太,徐总想和你解除婚姻关系。”这话叫赵姬花瞠目结舌,魂儿飞了,说:“啥?”律师又说了遍。律师知道老徐的事儿,说:“这是徐先生的意思。”赵姬花像给打懵了,不接受,说:“他这种状况下,能离婚吗?”律师说先生不是不承认他,是说和徐太太和不来。老徐这么说,赵姬花顿觉得鬼魅,说:“可前几天他还不认识我是谁啊。”律师回答不了这个,说徐先生是以感情不和提出离婚的。律师留下了离婚协议书,说:“徐太太,你可以看一下,至少知道一些情况,回头您给我打电话,或者我联系您都行。”这事儿搞得赵姬花六神无主。离婚后老徐每月给五万生活费,她父母住的房子归她,奔驰500G归她。赵姬花回到家,这种事儿瞒不住,就说了。父母一听都傻眼了。妈说:“你俩到底咋了呀?”赵姬花自己都不知道咋了,怎么回答啊,摇了脑袋。赵姬花爸闷了半天,说:“丫,事儿成这样了,不如离了,把孩子流掉。…”赵姬花开始头疼,进屋躺一会儿。赵姬花最揪心的是肚子里的小孩,怀了这么久,母子一体,有感情了。一想要亲手杀死孩子,赵姬花眼泪就奔涌而出。
赵姬花妈找了同事的儿子,是干律师的,上家里来了。按律师小陆的意思,老徐执意要离,是肯定离的了的。赵姬花要是有丈夫和陈姓女士在一起的证据,财产会得到的多一些。赵姬花没想财产,说:“有件事儿他们还不知道,我怀小孩了。”律师眼睛亮了,好像发现了财宝,有点儿兴奋地说:“这个太好了,抚养费上也可以得到一些。…”律师说他去接洽下老徐。见了面,老徐也不说什么,把自己的律师叫来,两人到一边儿耳语了一通。老徐的律师说:“陆律师,小孩是谁的,这个得证实了才能说。…”好像是这样。陆律师给赵姬花妈打了电话。这话叫人激动,赵姬花妈说:“他们混蛋!”这种事儿疲沓人,父母都给拖坏了,过了两天,赵姬花和父母说:“我想好了,离婚就离婚吧。…”陆律师出面和老徐的律师谈过后,增加了一项,赵姬花和小孩每月五万生活费,小孩待亲子鉴定后补发。签了字,赵姬花去拉自己的东西。李姐和刘姐一脸窘迫地站在那儿,像有话说。赵姬花叫自己坦然些,就笑笑,说:“你们有事儿吧?”柯姐叫把赵姬花的物品都搬到了客房,主要是化妆品、衣服和首饰。赵姬花抬头看,没看见要看见的人。刘姐说:“柯姐,她不舒服,去医院了。”赵姬花就懂了,柯姐是不想见她。赵姬花把东西搬到车上,刘姐和李姐帮着忙活。东西不多,搬完了,赵姬花给了刘姐、李姐每人一个三千元的红包,说:“这一年来,没少麻烦你们。…”赵姬花又去伙房看了老魏和小齐,给了红包。老魏说:“太太走了,我是真难过。…”赵姬花也不知道说什么,就是谢谢他们平时的关照。小侯和太太打了招呼去干活,准备午饭,说:“太太,你想吃什么不,我们给做。”赵姬花有点儿感动,说:“不吃了,你忙去吧。”到了这会儿了,老魏说话有点儿直了,说:“长远看,太太离开不是坏事儿。”老魏话里有话,赵姬花听的心里琢磨。老魏样子不想多说,拿出张老旧的纸来,说:“太太,这是三种包子的秘方,是祖上传下来的。太太要是愿意,开个包子铺指定挣钱。…”赵姬花眼睛都红了,说:“行,我要真开包子铺,第一个请魏师傅去品尝。…”赵姬花走了,车在胡同停了下,这一年就像在梦里,还是稀奇古怪的梦,虚幻的厉害。赵姬花很想看见李太太,不知道李太太怎么样了。胡思乱想了会儿,最后看了眼亲王府花园,开车走了,眼泪莫名其妙地滚出来了,赵姬花用衣袖抹去了。
春天时赵姬花生了个男孩,白白胖胖,赵姬花父母都喜欢的了不得。赵姬花爸给起了名字,叫赵祝童。赵姬花对起名字的学问不懂,说:“妈,好听吗?”赵姬花妈也不懂,说:“小名我喜欢,童童,多可爱?”一个名字,也无所谓,赵姬花笑,说:“行,童童就童童。…”最亲童童的是姥姥,得空就在童童身边转悠,逗小孩玩,嘻嘻笑。赵姬花看见了,想嫁给老徐一场,算不上亏,有了童童,都值了。日子一天天过去,赵姬花妈有心事儿,说:“小花,童童的抚养费咱们得落实啊?”赵姬花每月有五万的生活费,律师小陆和老徐的律师谈了,赡养费一次付清五年。老徐的律师一开始不干,说:“哪里有这样支付的?”小陆律师笑,他能揣摩出有钱人的心思,说:“这样大家接触少,是好事儿。”老徐的律师和老徐说了,老徐很爽快,说:“三百万,给她,利索。”陈绢也愿意。柯姐知道了,应该是琢磨什么了,说:“赵姬花是有心眼儿。”陈绢听不懂这话,又想知道什么意思,说:“柯姐,这怎么讲?”柯姐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有了三百万,赵姬花有花的,对钱就不着急。赵姬花不急,当妈的急,叫了律师小陆约老徐一起去医院。老徐去香港了,本可以回来再做。老徐的律师知道老徐在体检中心有血样,想办利索了,徐先生也不用麻烦了,就陪他们一起去了医院。过了一周去看结果,结果把所有人都弄懵了,孩子不是徐先生的。大家都傻了。赵姬花妈惶惶然,问大夫:“你们不会弄错啊?”大夫说有疑问可以找卫生局投诉的。到了这一步,谁都不多说话了。赵姬花脸白一阵儿,红一阵儿。陆律师的意思大家先回去,想想再说。赵姬花妈一路气恼,过马路踩了香蕉皮,把裤子还磕破了。赵姬花扶妈,手给生硬的推开了。到了家里赵姬花妈思维变了,怀孕老徐和赵姬花离婚,应该是女儿出轨了。要不那样的豪门,赵姬花说离婚就离婚,还差不多算净身出户?赵姬花妈说:“小花,你必须说实话,童童是你和谁的孩子?”赵姬花样子很迷茫,像给人打了一棍子,看着妈,说不出话来了。赵姬花爸翻来覆去地看报告,鉴定结论,徐轩统不是赵祝童生理学上的父亲,说:“不会弄错了吧?”赵姬花妈已经给医生数落了,更火了,一屁股坐下,说:“这能错吗?童童的血,老徐的血。…”赵姬花忍不住,就喊叫起来,说:“我就老徐一个男人,我要撒谎,叫车撞死我!”赵姬花拿着报告去医院了,她爸跟着上了车。医生见还是刚才的事儿,又说他们不会错。赵姬花很着急,又不想吵吵,说:“大夫,我就丈夫一个男人,要是我有别的男人我也不回来问。”这话说的在理,大夫拿出一瓶血来,上头有标贴,写着老徐的名字。大夫说:“十天前患者要做生物去疤痕治疗,这些血是提取培养干细胞的,不会错。”这真叫人不知所措了,和父亲出来,赵姬花说:“回家吧。”爸的意思叫老徐到检测中心,现场抽血。回到家一说,赵姬花妈说:“叫陆律师出面找老徐。”赵姬花要给小孩喂奶,和姥姥去里屋了。
陆律师给消息是两天后,赵姬花一家吃晚饭呢,陆律师打电话来了,说徐先生拒绝再做检查,叫赵姬花家看看再想想办法。赵姬花闷头吃饭。赵姬花猜爸妈也许不相信她冰清玉洁。这种念头叫她浑身不得劲儿,好像到处刺痒,又没好办法。赵姬花妈这时又想了别的,说:“徐家有钱,没准儿把医生收买了,鉴定用的不是老徐的血,赖抚养费。”这种事儿不是没可能,赵姬花爸看女儿什么反应,赵姬花脸色沉闷,也没特别的反应。赵姬花爸说:“现在咱们有点儿被动,检测做了,再叫人家做,怕没有道理。”赵姬花妈不接受这话,说:“做错了也不是没可能啊?”赵姬花妈瞪着眼,明显怪赵姬花爸的话。
过了两天赵姬花从心里接受了老徐赖抚养费做手脚的说法。按说老徐做这事儿不太可能,要是柯姐和陈绢想这么做,就不好说了。赵姬花现在抚养小孩的钱够了。下午赵姬花去市场卖了肉,拎了两塑料袋回来了。她妈逗小孩呢,说:“买的啥呀?”赵姬花把老魏给她的包子秘方拿出来了,说:“我想包包子。”赵姬花妈不知道女儿要开包子铺,以为想吃了,把小孩哄睡了,和赵姬花按秘方配馅料、发面。妈说:“这是哪儿淘换的方子啊?”赵姬花说:“老魏给我的,看看好吃不。”等包子一出笼,香味四溢,再一尝,了不得了。赵姬花爸惊讶不已,说:“我长这么大,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赵姬花妈、姥姥都说好吃。吃着包子,赵姬花表情舒展,说:“爸、妈,我要开个包子铺,在咱们家边上租赁个店面。”赵姬花爸妈大眼瞪小眼。姥姥说:“这个肯定行。”女儿要创业,不全是坏事儿。赵姬花妈说:“这得多少钱才能开起来?”钱赵姬花有,不光赡养费三百万。和老徐没离婚时,赵姬花每月有十万零花钱,钱由公司财务打到卡上,也有近二百万。租赁店铺没费周折,有个小饭馆经营的不好,挂牌转让,赵姬花住下来了。两个厨师两个店员都愿意留下。赵姬花说:“工资不变,生意好就给大家涨钱。…”一开张,生意奇好。赵姬花打电话和老魏说了,叫他得空来吃包子。自己的配方受到好评,老魏也高兴,说:“得空我过去。…”第一个月除去开销,给员工涨工资,纯利三万。一家人都高兴。赵姬花妈没事儿推着童童和姥姥到店里玩,忙时还凑把手。老魏拿着果篮到店里来了,特意找了下午人少时。赵姬花上茶,上包子,老魏尝了包子,说:“不错。…”赵姬花的事儿老魏都听说了。老徐和陈绢眼下在一起。赵姬花说:“他俩结了?”老魏给问住了,没举行婚礼,不过住一块儿了。赵姬花很放松了,不是装的,是都想开了,说:“老徐记忆都恢复了?”老魏听了这话,现出古怪的表情,好像不知道怎么说。老魏说:“好没好利索我不知道,老徐变化很大。”老徐过去只吃淮扬菜,现在不喜欢了,小齐给他做鲁菜。老魏说:“我没经历过这类事儿,受了伤胃口就改了?还真说不好。”东一嘴西一嘴,吃了几个包子,赵姬花又打了包,叫带给小侯。老魏走时说:“没事儿时我俩一块儿过来。”
赵姬花在门口的遮阳棚下搁了桌子,没事儿时大家择菜、说话。店内的厨师老王在部队干过侦察兵,转业去了派出所。战友的孩子犯法,叫老王给放了,为这事儿把工作丢了,老王就自己找工作。他喜欢做饭,学了证,做厨子。老王和赵姬花说了件事儿,有人窥视这个店。赵姬花听不懂,说:“他要干啥?”老王不知道这人要干啥,是个瘸子,走道拄手杖,一条腿不好。老王说:“他在路口往咱们店看,有三次,之前我没留意。”老王对赵姬花不了解,赵姬花特别好看,老王担心的是这个。赵姬花说:“等你看见这个人,告诉我声。”赵姬花没和父母说,怕他们担心,特别是妈,不知会不会做啥出格的事儿。在亲王府花园的这一年多,赵姬花时常会想一下,每次想都觉得有种懵懂的鬼魅,又说不出来哪儿不对。
中午最忙,卖包子的人多。老王又看见那个人了,和赵姬花说了,赵姬花藏在窗户后看,就看见个衣衫有点儿不讲究的男子往店这儿看,样子有五十多了。距离四五十米,太阳晃眼,不容易看清楚了。老王说:“我从后边绕过去堵他就行。”赵姬花说:“不用,你忙你的,我转过去看看。”老王有点儿担心,说:“拿着电话,有事儿喊一嗓子。”赵姬花不怎么担心,大白天的。赵姬花从后门出去,从另一条胡同能绕道男子的后边。赵姬花拐出来时,看见那人了,还在往包子铺看。赵姬花看不出这个人是谁,还差十几米距离了,这人发现了,一回头,拔腿就走。赵姬花说:“喂,你站在!”那人走的更快了。一辆出租经过,拦下,上车就走了。赵姬花站在阳光里,看着出租车远去了,折回包子铺干了。老王在门口迎她。赵姬花笑,说:“叫他发现了,做出租跑了。”
赵姬花用的酱油这些都讲究,去超市卖。那天凑巧看见两个熟人也在超市里卖东西,是老徐和徐绢。老徐看上去胖了不少,有点儿陌生,步态也不一样,老徐过去走道抬头挺胸,现在不那样了。老徐受了伤,就变了步态,赵姬花也不知道。赵姬花情感上没一点儿波动,都过去了。赵姬花高兴这样,买了自己的东西就回去了。包子铺的生意越来约好,赵姬花又雇两个服务员,又给大家涨薪,大家都高兴。除夕放假那天,赵姬花接到个短信息,是个陌生号码。各种广告信息多了去了。赵姬花没事儿了,把信息点开了,一看血液凝固了。短信说和她离婚的老徐,不是她丈夫,是个冒牌的。赵姬花把电话打回去,电话关机。这消息着实把赵姬花吓着了。要是按着短信息说的,再想现在的老徐,确实古怪。还有更吓人的,要这个老徐是假的,那真老徐呢?赵姬花思来想去,给老魏打了个电话,说了些前缀,主要是保密这些,最后把短信息的事儿说了。老魏回山东老家过年了,说:“太太,哦,赵小姐,你要这么说,现在这个老徐不吃淮扬菜,就能解释了。”赵姬花说:“那你觉得现在的老徐是不是先前的老徐啊?”老魏应该也紧张了,说:“要我看,不像一个人。”老魏叫赵姬花千万谨慎行事儿,要这个老徐是假的,那真老徐十之八九遇害了。赵姬花想过这事儿,老魏用了个词儿“遇害”把赵姬花提醒了,说:“我会小心的。”还有去监视包子铺的瘸子,赵姬花断定也是有目的的了。赵姬花警觉加紧张,动辄就打激灵,好好走着道,会回头看看身后。行为这么警觉,不是一点儿用没有。赵姬花那天在超市卖东西,过节人多,都来闲逛。赵姬花感觉到有人看她,猛地一回头,那人“唰”把头转过去,来不及了,那人慢了半拍,赵姬花把他认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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