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谢来那天送来了六具尸体，事故着火烧的，认不出谁是谁了，做DNA比对。一人两具，各忙各的。周六小宋买了个大冰箱、电子显微镜搁家里。冰箱上了锁，小宋专用，剩菜剩饭不能搁里头。小宋妈害怕，叫小宋保证不把人脑袋搁冰箱里。小宋哭笑不得：“怎么会？放心吧。”

表弟找小宋喝酒，小宋去了。小宋爸和表弟爸是兄弟。一见面表弟垂头丧气。

“怎么了？”小宋说。

表弟赌博，输了个大的，家里给买的结婚新房输没了。赌博小宋是高手，高中时代他赌的盆满钵满，上大学后金盆洗手不干了。以为表弟也不赌了，怎么还赌？

“不是不赌了吗？”

不看书不看报不上网。表弟没事儿干。

赌博是真的，钱都货真价实。

拿二百万给表弟买房子，小宋没这多钱。

“那你找我是什么意思？借钱？”

“碰上高手了。”表弟说。

“我其实赢了半年，全输回去了。”

小宋是警察，不叫表弟赌，说：“碰上查赌的，这么大赌注，非进去。”

表弟说捞回来就不赌了。“我想了，把我爸的房子押笔钱，你帮我玩一次，赢回来我金盆洗手。”

金盆早叫表弟洗漏了，洗了五次手不止。

叫警察去赌博，开国际玩笑。小宋说：“你想都别想。”

“老吴也输给他了。”表弟说。

老吴是一代赌王，在本地和方圆都出名，今年得六十了。当年小宋赢过老吴两次。能赢老吴的应该很厉害。

“连老吴都不是对手，你和人家赌？”

“我也后悔，可晚了。”

“是不是出老千了？”小宋说。

“谁敢？这么大的注，不要命了？”

劝住劝不住，小宋都劝了。没过一周，小宋考虑帮表弟赌博了。叔叔长肝癌了，浑身没劲儿大半年，托人找了本地中医院院长，著名中医。名医有把握，号脉，左胳膊，右胳膊，大师级的就是不一样。

“没事儿，体虚，开副药调理一下吧。”大师说。

大师留胡子，穿布鞋，仙风道骨，看病的排马路上去了。吃了药感觉好，吃完药就不行了。调理了大半年，改西药看，片子加化验，大夫不敢和患者说和家属说了：“肝癌晚期。”

婶婶哭泣。“没有啊，这大半年就是没劲儿。”

大夫说这就对了。“癌细胞吃糖，血糖低就没劲儿。”

“看病灶大小长了大半年了，在哪儿看的？”

婶婶说：“中医，杜院长。”

西药不说话了。

“大夫能换肝吗？”

“癌症太大了，不行了。”

医院推荐了种药，医保不报销，一万二千五一瓶，一月吃四瓶。婶婶找小宋爸借钱，小宋爸给了十万。小宋下午处理了两具尸体，饿极了跑回家吃饭才知道叔叔长这病了。爸爸叫小宋劝表弟在叔叔去世前结婚。

“叫你叔叔走的放心。”

往来二十多年，叔叔要走了，小宋伤心，把表弟叫医院外的饭馆去了。表弟豁达，和小宋说：“这种病没治，大官、明星、四马路的小翠都是这病。”

四马路是洗头房一条街，小宋知道这个。

“你还去四马路？”小宋说。

表弟说他大学毕业时去过一次，早不去了。

“我爸叫你考虑结婚。在叔叔病发前结婚。”

表弟说：“那骗骗他，假结婚吧。”

小宋看他。

“房子没有，几个月内结婚？谁跟你？就算跟人是真的，可跟钱也是真的，没钱真找不着。不瞒你哥，我还有三万外债呢。”

小宋决定赌一次，不能在大陆。“去澳门。”

小宋给女朋友买包，吃饭、看电影。小宋愧疚，他得押新房换钱，要输了他和表弟一样也没钱了。谁都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小宋更知道，有时候没办法。

薛老头是老流浪汉，一辈子没结婚，找了个女人同居生了个孩子，半年后老婆孩子都没了。流浪流浪，流浪到远方。这不是唱歌，真流浪是真遭罪。冬天去南方，夏天去北方。现在到北方来了。流浪也得有住处，建筑工地、水泥管子。警察队伍、城管队伍壮大，警察、协警，戴胳膊箍的老头老太太，谁都能管他。流浪的日子不好过了。流浪汉聚一块儿时也聊天，他们的梦想天堂和唐僧一样，是去印度，传说印度找个地方躺下就行，没管的。

薛老头决定到城郊桥下护坡下搭窝棚。坡上有荆棘，躲在下边上边看不见。薛老头用小铲子挖土，平整了在铺纸壳、破褥子什么的。

挖出事儿来了。土里到处是死猫死狗，都像刚埋下的，一点儿没腐烂。死猫死狗流浪汉见多了，这样的没见过。越挖越大，薛老头吓成神经病了，拔腿就往护坡上跑，差点儿叫一辆车撞死。车停下了，薛老头也倒了，坐地下喘粗气。

这是小宋的车。人手不够，小宋和小黄出了个现场。小黄开车。车撞人不管车有没有责任都得承担责任，法律规定的，没理讲。司机都想把这条废了，可说的不算。

小宋下来看看，薛老头没事儿，没撞着他。

“你这是要自杀？”小黄说。

“不是不是，我是吓着了，下边有闹鬼的事儿。……”

小宋下去看看，一地的猫狗。六只猫，四只狗。样子鲜活，已经死了。小宋拿了两只猫，一只狗。小黄说：“你这是要烧烤？”小宋爸老宋说过：逢人只说三分话。

“标本，做标本。”小宋给了薛老头二百块钱，叫他去别处住，防止这儿有传染病。

小宋把毛狗采样拿单位处理，处理完拿回来搁自己的冰箱锁上。

抽空小宋研究赌博的事儿。小宋有本秘籍，是他爷爷的爷爷留下的，叫《关于赌博要点的注意事项》，用大清朝官文字写的，标准宋体。

小宋休了七天公假和表弟去澳门了。先去葡京赌场试水，每赌必赢。小宋不敢赢多了，枪打出头鸟，叫人盯上就麻烦了。租了棋牌室，准备了刷卡机，赢小宋表弟钱的人出现了。俩保镖，保镖是本地的，花钱就能雇。这人年纪比小宋大不了十岁。他抱着只波斯猫。筛子、21点儿、牌九全玩了。先输后赢，房子回来了，小宋不赌了，对方不介意。小宋看那只猫。

他们走了。表弟怪小宋不乘胜追击。表弟是傻子，那人赌术不在小宋之下。

“他养猫？”小宋说。

“我不知道。”

吃了顿饭两人回来了。房本钥匙表弟拿着了。

“能结婚就结婚，为你爸。”小宋说。

表弟点头，点头也没想结婚。五个月后叔叔死了，吃了四十万不报销的药。

“我就说没治。”表弟说。事前事后他都是诸葛亮。

有些钱花了不是为治病是为希望。小宋什么也没说，葬礼上哭成一团了，说这些干什么？

事后诸葛亮也有，婶婶儿。婶婶说有个能治疗癌症的，事先不知道，知道了丈夫就有救了，先说后哭，哭地呜呜地。

表弟和小宋说：“我妈神经了是不？”

祖传秘方治癌症，小宋把这当成骗子事件闲聊，顾大姐不干了。

“是真的，我老姑肺癌就治好了。”顾大姐一脸认真。

“你姑妈？好了？”小宋说。

“好了，就上个月的事儿。”

小宋要顾大姐姑妈的病例看，顾大姐给拿来了。顾大姐说：“小宋，你不是要改行当大夫吧？”

小宋回答的简单易懂：“我就是喜欢，研究下。”

病例里夹着各种化验单。小宋把病例制成光盘拷贝到电脑里给北京的同学看。QQ视频，手机视频，同学说：“这是谁？”

“一个朋友的姑妈。”

肺癌到这种程度同学说没治了。“单细胞肺癌古巴的疫苗能治，多细胞治不了。”

小宋买了礼品是看顾大姐姨妈，老太太真好了，在院里跟一群老头老太太唱吵死人不偿命的《小苹果》：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气死多少人也不算多。……

小宋说给姑妈再检验一下，抽了姑妈一管血回去了。顾大姐知道小宋抽血了不愿意了，说道：“一管血一顿饭，你请客。”

小宋请了，自助餐。顾大姐吃成了胖子，肚子老大出来了。“你以后别吃自助，吃那么一点儿，陪死了！”

下午回单位谢主任找小宋。谢主任发现石头分析报告了。他用小宋电脑了，小宋给顾姐喊着吃自助电脑忘关了。

“这石头怎么回事儿？”

小宋傻眼了，说了就得罪老李了。大家喜欢看宫斗剧不是偶然的，有人的地方就有宫斗。小宋说老李知道。“我叫他一声。”小宋跑出去叫老李。

“李科，坏事儿了，我中午忘记关电脑了，谢科用我电脑看见那块石头的分析报告了。”

老李肚子吃的不舒服，怀疑吃了非洲瘟猪了，眼见睡着了给小宋吵醒了。

“什么石头？”

小宋说了六号尸体，说了那个雨夜。老李说：“老八辈子的事儿了，他问这个干什么？”

小宋说不知道，怕老李不知道在生气，以为小宋告了他。

“他叫你去。”

“滑稽，滑稽死了。”老李说。

去科长室的路上老李说他八成吃到非洲或者俄罗斯瘟猪肉。小宋肯定不是，大家吃的基本都是瘟猪肉。“专门瘟猪的，猪死，人没事儿。”

老李不信，中国出口欧盟的火腿检测出瘟猪做的都退回了。“要没事儿他们退什么？”

小宋在报纸上没看到过，说下去就变争执了。小宋说：“那以后别吃猪肉了。”

两人一进去科长就问石头是怎么回事儿。小宋不吱声。老李说：“小宋怀疑那晚上是有人用砸碎的玻璃，就化验了石头。”

谢科：“小宋？”

“是。”

谢科不是省油的，表面嘻嘻哈哈，私下摸底儿，了解了大家的底细，人就变了。傻子才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出一堆敌人，早晚把自己灭了。先稳定队伍，再剔除异己。剔除异己的理由有的是，像腐败，小宋发现这块石头现在也是。谢科说话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小宋认为是有人用石头砸碎玻璃进去的，李科不接受，这事儿最后算了？没报给毕主任？”

只能哑巴到底，小宋是不准备说话了。

“是不是？老李？”

老李笑：“谢科，这事儿过去了。”

谢科没过去，找毕主任了。毕主任把小宋叫去谈话。小宋他爸老宋教授说了：出卖不是不行，但要选择时机。现在是时候了，小宋说他不敢说，石头是砸玻璃用的，上头有和玻璃接触的碎屑。“李科叫我不用管了，他解决。”

毕主任是最大的领导，中心有事儿他就有事儿。毕主任说：“小宋，你的意思是那晚上有人进解剖室了？”

敏感的话不说，叫领导先说，领导说了顺着领导的意思说。小宋不吱声。

老毕道：“黑灯瞎火，电闪雷鸣，一个人进解剖室？神经病呵？那里没金子没银子的？”

小宋还是不吱声。老毕说：“你去叫老谢来，这小子琢磨什么呢。”

小宋出去叫谢科。

“毕主任叫您去一下，谢科。”

“挨批了？”

小宋笑笑不说。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顾大姐说：“还是为石头？我都糊涂了，他们搞什么？”

“我猜老李晚上能请客。”小宋说。

“他请客？为什么？买彩票中大奖了？”顾大姐说。

老李买彩票，一门心思中大奖，准备退休金。

小宋不说原因，原因他知道，石头的事儿毕主任和老李站一块儿了，他们俩站一块儿，谢科一熄火，老李高兴就请客了。

下班前老李来了，门口一站，说道：“下班都别回去呵，我请客。”

老李走了顾大姐一脸佩服：“小宋，你福尔摩斯呵。”

感谢国学吧，他爸才叫厉害。小宋笑：“没有，巧了。”

六号尸体腐烂是被人喷了东西，尸体里的某种叫尸体不腐败的酶分解了，就像你剥了花的枝干皮，缺水花就死了。有发现小宋也不敢说。老宋说过：小发现交给领导，大发现要自己留着，给了领导你就没戏了。

“好东西谁都会抢。”国学大师说。

小宋在找那个砸玻璃的人，快找到了。下雨那天晚上他看见的不是幻象，就是那个砸玻璃的人。

从超市出来小宋和女朋友闵雯碰到苏小东了，没想到闵雯认识苏小东。她和苏小东女朋友小倩认识。

“得坐坐，坐坐。”小宋说。

三个人进咖啡店了。苏小西的事儿了了，人死如灯灭，就那样了。小宋打听苏小西活动情况。

刑警也问，问了就没下文了。

“我和他们不是一回事儿。”小宋说。

苏小东说不清楚。弟弟活着时每天神溜达，溜达完回家。“他知道家。”

“神智不是很严重？”小宋说。

“不是，后来我都觉得他有点儿向好了。”

“怎么说？”

“之前他有时候流哈喇子，后来不流了，左眼有点儿斜视，好像也好了。”苏小东说。

喝着咖啡说话。小宋又说了一句话，说得挺叫人费琢磨的。

“他养猫吗？”

冷丁问一个死人养猫不养猫？闵雯就看他。小宋也不管，看她的去。小宋等苏小东回答。苏小东也觉得这挺古怪的。

“他开始不养，后来带回家两只，一只跑了，一只现在还在家里。”苏小东说。

“我能看看那猫吗？”小宋说。

人死了，留下只猫，又不是什么稀奇猫，提出这么个要求，谁听了都会觉得懵。

苏小东懵归懵，处理苏小西后事儿时小宋帮过忙。感激人家，苏小东说：“没问题，小倩不喜欢猫，你喜欢拿去养都行。”

“那太好了，这会儿去拿？”

“行。”

闵雯也不喜欢猫，她天生怕毛毛动物，刚要说话，小宋抓了她一把，把闵雯到嘴边的话抓回去了。

到了苏小东家，猫在沙发上趴着。波斯猫。苏小东把它装毛笼子里叫小宋拿走。小宋要留一千块钱，苏小东不要。“不是买的，要买的我收，这我不能收。”

小宋和闵雯回去。闵雯一脸奇怪。

“你要个猫什么意思？我不喜欢猫你不知道呵？”闵雯说。

“我查案子用，苏小西死后头发里有猫毛。”

“他养猫有猫毛不很正常吗？”

“我得确认是不是波斯猫的毛。”

闵雯没话说了。“你别把它带咱们新房去，还有，我去你们家时你把它关起来。”

把闵雯送回家，小宋回去研究猫去了。苏小西头发上的猫毛不是波斯猫的。

小宋开车去了流浪汉老薛发现猫的地方。又挖出七只猫，都是鲜活的样子。每只猫取样、拍照后小宋又把它们埋回去了。流浪汉老薛已经不住那儿了。他挖过地方还在，小宋给恢复原样了。还没上车，闵雯电话到了。

“我爸不舒服，你快来一下。”闵雯说。

“什么状况？”

“憋气，咳血。”

小宋叫他先打120，去哪家医院告诉他。“别耽误了，我赶过去。”

小宋赶到医院初步检查出来了，拿了片子一看，不大好。

“怎么样？”闵雯说。

他说不如大夫说，两人去找大夫。大夫的结论和小宋看见的一样：怀疑是肺癌。闵雯立刻蹲地下哭了。

交钱、住院。上班后小宋找顾大姐打听“祖传秘方”治病的事儿。

“谁呀？”

“我女朋友的爸爸。”

“祖传秘方”看病很麻烦，他确定能不能治疗。没熟人介绍不行。

搞这么复杂小宋没想到。顾大姐说：“我是考虑‘祖传秘方’这些，国家恐怕把他们纳入非法行医范围了，他得小心。我给问问。”

顾大姐给问了。要电子病例、片子的图片，病人的照片，介绍人代码。给了个网址，照网址发过去。

“代码是什么意思？”

“好像是在那儿看过病的人的编码。”

“看个病怎么整的和间谍似的。”小宋笑。

顾大姐说小心行得万年船。

小宋把一切都准备了，打开邮箱发送了。小宋加了个病毒程序追踪人家，那边有“绿坝”，被识别退回了。对方是高手。小宋删了病毒程序再发，邮件都被退回了。小宋傻眼了。追踪邮箱追踪不了。搞成这样，没脸找顾大姐了。小宋想起了婶婶，她也提过“祖传秘方”，小宋去求助婶婶儿。

自己老公都死了，婶婶懒得管：“是谁？”

“闵雯爸。”小宋说。

婶婶说：“闵雯爸？行吧，我给问问。你说怎么都长这种病，好像中国世界第一。”

肺癌、肝癌、口腔癌，中国都第一。

两天后婶婶问到了，和顾姐说的一样。记下新代码，小宋把邮件发过去。回复第二天到了：“可以治疗。十万元。家庭困难可以申请优惠，不困难别撒谎，撒谎后果自负。”

家庭困难的标准没说明。按眼下小康标准，一个人得月入十万才达标。除了莫名其妙暴富的，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这标准一辈子达不到。

不敢冒险了，十万就十万。闵雯吓一跳，看个病和黑社会贩毒差似的，闵雯拿不定主意了。

“钱你不用管，我有。”小宋说。

“不是钱的事儿，会不会是骗子呵？”闵雯说。

和叔叔一样，小宋说谁都不能保证会不会被骗。“这十万买的是希望。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没了。

闵雯同意了。

还得办理出院、回家，“祖传秘方”不去医院救治。出院简单，要死的病医院不拦。大夫说：“回去给病人做点儿好的，他想吃什么吃什么，胆固醇，血压高都不用管了。”“祖传秘方”晚上来的。戴口罩、变色镜，拿着不带红十字的卫生箱。他不说话，拿出药来就打，打完了就走了。闵雯追上他：“大夫，这就行了？”

“我会再来。”

小宋躲在楼下头跟踪“祖传秘方”。他跟闵雯说得知道大夫住哪儿，万一有事儿能找到他。

“祖传秘方”不好跟，他住郊区，车在郊外一家牙科门诊前停下，“祖传秘方”开门进去了。诊所挨着废弃的厂房，稀奇古怪的。小宋开车回去。“祖传秘方”像在哪儿见过，感觉上有点而熟悉。看是看不清，他包裹的太严了。

小宋嘱咐闵雯要注射完针剂的空瓶子。没空瓶子。“祖传秘方”把空药瓶搁药箱里带走了。

小宋做警察前很皮，决定去偷。牙科门诊门前白天是集市人来人往。小宋穿破衣服装成买鱼的，拎着两条鱼到处转悠。鱼都转悠臭了，跟着一群苍蝇。

“这厂房挺大的，干什么的厂房，出租不？”小宋问摆摊的。摆摊的说是个矿不叫开采了，出租得问当地的大队。

小宋藏树林子里，“祖传秘方”一走，小宋爬进院子，从院子摸到牙科诊所，从窗户进去了。小宋偷了几个抽完注射液的瓶子，把监控删除了，又从窗户出去回家了。

闵雯一大早打电话叫小宋。

“我爸好转了！”

上班前小宋开车去闵雯家看看，病怏怏的闵雯爸不见，变了个人，呼吸匀称，不咳唆了。小宋抽了闵雯爸一管子血去单位了。到了单位给“祖传秘方”发了邮件。到了中午也没见回复。下班小宋去闵雯家，闵雯爸在地上溜达了，哼着老家小曲儿：“哥哥明天走西口，妹妹要留在屋里头。……”

吃饭时闵雯爸要喝啤酒，全家反对。小宋说：“喝一杯吧，祝贺叔叔恢复健康。”

闵雯爸说他们考虑再谢谢那位大夫。

“他今天没来吧？”小宋说。

没来。

“他说还打一针。”闵雯妈说。

“我跟他联系了，他没回复。”小宋说。

“这人真厉害。”闵雯爸说。

第二天上班顾大姐问小宋“祖传秘方”。

“你找他看病了？”

说了经过，又谢顾大姐。

“神吧？你别说，民间真有些神人。”顾大姐说。

这话说完顾大姐又说了别的。祖传秘方”从昨天起就找不着了。“QQ群里都炸窝了。“你想都是等着救命的。他什么样？小宋，百岁老头？”

“祖传秘方”的事儿小宋没说，说他没见着。

“他说给闵雯爸再打一针昨天没去。他怎么了？”小宋说。

群里的人怀疑警察把“祖传秘方”当“药王”抓了，准备一起找警察要说法。

不能闲聊了，来尸体了，小宋小黄每人负责一具。顾大姐写科室月度总结。

中午小宋爬桌上打盹，顾大姐把他推醒了。出事儿了，三千人把市局围了要“祖传秘方”。小宋一下想起他爸老宋的话来。“两人成伙，三人成帮。有组织的活动不是政府组织的都不参加。团伙没事儿穷乐和，有事儿性质就变了。”

小宋把自己从QQ群里删了，顾大姐没删。

“没事儿。”顾大姐说。

“祖传秘方”这次要麻烦了。第三天政治处的警察来调查顾大姐了，顾大姐挺懵的。有QQ你哪儿都跑不了，身份证，实名制手机。顾大姐交待了找“祖传秘方”看病的事儿，一说看病，小宋就被牵出来了。

“看病不去医院，怎么想到去找这些野大夫？”政治处的问小宋。

医院能治好谁找他们，医院治不了才找的。这么说政治处警察不爱听。“你找他就治好了？”

“治好了。”小宋说。

“肺癌？治好了？”

“治好了。”

小宋违背了老宋的教诲：屋檐底下要低头。他没低，政治处警察不高兴了。

“事儿就坏在你们这些人身上，一个野大夫，治好了癌症？”

想起老宋的教诲小宋不吱声了。

政治处警察叫顾大姐、小宋写个材料交上去。顾大姐写完了给小宋看。“你看行不行？”

绝对的检讨，从不抓学习，思想跟不上形势发展，导致盲目相信传言到声嘶力竭认错。小宋不叫顾大姐这么写。“就说我找的你叫你给联系，你才加的微信。”

顾大姐怕过不了关。

“咱们又没游行。”

顾大姐改了交上去了。

闵雯爸听说了这事儿要去找警察现身说法，替“祖传秘方”洗冤。小宋把他拦下说：“不是治病的事儿，是他导致围攻政府机构，这是根本。”

祖传秘方被通缉了两个月以后，小宋和表弟上街下馆子吃日本菜，碰上与小宋澳门赌牌的那人了。表弟先认出他来，小宋也把他认出来了。

“别看他。”小宋说。

饭没吃完，小宋拉着表弟从饭馆后门走了。

“今天先这样，改天我请你吃好的。”小宋和表弟说。

小宋自己找了个地方抽烟等那人出来。这人和“祖传秘方”、澳门赌博的是一个人。过去的感觉是见过，今天肯定了是一个人。

晚上十点警察把“祖传秘方”从住处带走了。第二天上班顾大姐说：“小宋，‘祖传秘方’昨晚落网了。”

小宋说被抓是早晚的事儿，现在探头满街是，往哪儿跑都不好跑。上午病友派了代表，把二百病友签名的请愿书交给公安局了。关景民局长气的叫彻查“祖传秘方”的事儿。“祖传秘方”叫林小堂，他爸是著名的脑科专家，夫妻俩坐飞机出去旅游，飞机找不着了。林小堂也是学医的，牙科加全科，有行医证。二百零六个病患，治好了二百个，六个死了。死了的退款，一分钱没要。他的药是种生物酶，注射后迅速提高患者免疫力，达倍率值后把病灶杀死。脑病也能治，损坏的脑细胞会回复工作。

“天才。”审问的专家说。

天才也没用。在他电脑里找到了他研发酶过程中导致一个人死亡的事儿，这人叫苏小西，智障男性。林小堂把他骗到诊所给打药，开始很好，后来死了。他把苏小西埋到山洞里后发洪水被发现了。

杀人偿命。

法院分成了两派，一派要枪毙，一派要枪下留人判死缓。民间的请愿把林小堂害了，数万人给法院发邮件要拯救他。法院春节前抓紧把他毙了。

小宋在街上碰见苏小东说了这事儿。苏小东听说了。分手时苏小东说：“其实我不赞同枪毙他。他不是故意害小西的。”

人都死了，说这些没用了。

未解之谜很多。小黄和小宋说：“你说打了林小堂的药尸体不腐败是怎么回事儿？”

小宋知道，那种酶经过了放射处理，计算的非常精确，不会伤害好的细胞又能缓释能量。

“人死了，但细胞还活着，咱们检测到苏小西脑电就是这个原因。”小宋说。刀口生长愈合也是因为这个。

小黄惊讶小宋把事儿研究的这么透。小宋笑笑什么也没说。他知道的还多，那些猫、狗是林小堂搞试验后埋掉的，他的酶取自三种有毒的蘑菇，谁都不会从这种蘑菇里提取什么东西，能毒死你全家。林小堂靠赌钱做研究经费。他爷爷和小宋的爷爷是当年齐名的赌王。

半年后小宋解剖一具尸体时血液感染，人没死，精神出现问题了。到处也治不了。工作没法干了，小宋病退回家了。闵雯哭的一塌糊涂，半年后两人分手了。那段时间小宋大步在街上走着，唱着各种歌。一年后老宋教授给儿子办了手续到美国去看病，小宋就从人们的视野里消失了。二零一九年一家美国药企开始生产治疗癌症的针剂，对三种癌症的总有效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二。

小宋回国了，他的病好了，有了个洋名字，布鲁克.宋。闵雯已经结婚了。小宋回国后送了她一辆奔驰G55。

有一天小宋在街上碰到了毕主任，毕主任不那么颐指气使了，慢吞吞地走着。他已经下来了。毕主任安排老李偷一个车祸尸体的角膜给他岳父用，叫谢科知道了告发到了厅里，一个月后毕主任变成老毕，调到交警的报废车辆基地看车了。局里知道是老谢告发的，也没用老谢，老李现在是代理主任。

这天晚上小宋和老宋喝了酒，睡觉时做梦，小宋在梦里变成了少正卯，叫孔老二给杀了。砍刀落下时，唐.吉柯德把他救了，俩人骑着那匹瘦马远去。

小宋睁开眼，天在下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