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引狼入室

明神宗万历10（公元1583年）年9月，距多府惨案的发生已一年有余，多府别院新增的设施已先后竣工，只是岳凤日盼夜想的新宣抚使策封的消息如石沉大海，好像沉迷于木匠活的皇上根本就不在意那遥远的蛮荒之地发生在一个小小的宣抚使身上的事。

在此期间，岳凤可没闲着。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他把其长子喃乌提拔为宣抚使府參军，负责统领宣抚使府卫队，并招兵买马扩张卫队的实力；原来的參军多发则让其负责地方治安和边境巡查，事实上已不能參与宣抚使府的核心事务；把原来只做多府打杂的江西亲戚们安插到各个要害部门；原多府在缅甸号铺的三个多姓掌柜也已被毒杀，顺理成章地全都换成自己的亲信。

只是有一件事让岳凤一直耿耿于怀，妻子多罕雅好像觉查到了什么，一直坚持住在蒲甘，死活不愿回麓川，终日持斋礼佛，对自己则冷若冰霜……

这年9月12日傍晚，几个从缅甸进来的盐商前来拜访代宣抚使岳凤。岳凤吩咐家丁招呼其他人到前厅喝茶，自己则把老板引入密室。关上门后，岳凤紧紧握住老板的手，十分热情地说：“觉巴參军，幸苦，辛苦！一年多没见面了，一向可好？”“是差不多两年了，我的大宣抚使！大元帅等你的消息都等急了，你说我还能好不？”“对不起，对不起！您别生气，坐下来慢慢听我解释。”

两人落座，岳凤说道：“这事能成功，真应该感谢大元帅派来的那两位勇士。”

“能不勇敢吗？他俩本来就是大元帅帐下的死士，而且他们的家人和亲族都控制在大元帅手中。事成了，是我大丹吾王朝的大英雄，家人和亲族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要是畏死事败，两人也活不了命，还要祸及家人亲族。”

“大元帅的手段真的是高啊！”

“嘿，别谦虚了，恐怕这主意也是你给大元帅出的吧？”

“没有，没有，我当时只是随口提了一下。另外，那药也够利害的，从入口到死亡不到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够死两次了。那可是我们用俘虏反复实验，死了不少人才最后确定的配方。喂，喂，你怎么尽扯这些没用的？都快两年了，你还没给出一个我们出兵的具体办法和时间，是不是又在玩什么花招了？别忘了，我们可是有协议的，况且你的妻子和财产还在我们控制之中呢！我们大丹吾人对待背信弃义的人的手段你是见识过的！”

“參军大人，别生气，请听我解释。我这宣抚使只是暂代的，没有朝廷的策封，则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则事难成啊！要给我有足够的时间一方面等待朝廷的策封，一方面有许多事需要摆平。”

“如果你们的大明皇上一直不策封，或者早就忘了这事呢？我大丹吾王朝的大业就这么耽搁下去不成！”

“那大元帅的意思是？”

“大元帅的意思是不能再等了，我大军要即刻进入麓川，你必须马上与明王朝公开撕破脸皮，归附我大丹吾。如你辖下胆敢有不听号令者，格杀勿论！到时，我大丹吾王会策封你为征东将军兼麓川路安抚使，你不是就名正言顺了吗？”

“喔，这样啊！那就全仰仗參军大人的美言，全凭大元帅的安排了。”

“我国王陛下已下诏，令大元帅务必于本月底前进军麓川。大元帅决定于本月28日临晨过江，命令你到时一定要想办法撤出沿江的所有防卫，并暗中为大军筹备好粮草。”

“请大人转告大元帅，我岳凤愿为我大丹吾的伟业效犬马之劳。”

“这次我带进来的先遣队已分散潜伏在雷基一带，我会伺机为你撤回沿江防卫制造借口。外面的那几人是大元帅府的死士，留下来协助你工作（其实是监视）。记住了，是本月28日！”

恩觉大元帅府的參军觉巴趁夜色离开了麓川新宣抚使府。

9月23、24两日深夜，一伙蒙面人接连打劫了麓川章凤的两个傣族村寨，还杀死了4人。岳凤严令多发调回沿江守卫，以增加人手，限期清剿劫匪。

9月28日临晨，在远征将军吴觉理的指挥下，丹吾军3000步兵和300象兵偷偷地渡过伊洛瓦底江。并于29日入夜，在觉巴先遣队的引导下，侵入了雷基镇。

第二天早晨，丹吾军便包围了距雷基20来千米的麓川新宣抚使府。正在东山搜剿劫匪的多发听到消息后，随即带领手下300多人驰援岳凤。才到南宛河渡口的竹桥前，就遇到了多府的老家丁喃努。

多发急忙迎了上去，急急地问道：“宣抚使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喃努回答说：“宣慰使命我告诉你，为了麓川各部族父老乡亲生命财产的安全，他已下令投降丹吾人了。从今天开始，所属一切武装放弃任何形式的抵抗，违者将严惩不贷！岳大人已被大丹吾王朝加封为征东将军兼麓川路安抚使，多大人您也被加封为麓川路參将，统领地方治安军。岳大人命您速率人马前去报到。”

“你是说岳凤已下令投降了？”多发一脸惊疑地问道。

“大人，千真万确！”

“这么快就投降了丹吾贼，就没做任何抵抗？”

“没有，大人。”

“丹吾贼是怎么进攻宣抚使府的？”

“大人，没有进攻，就那么走进去的。”

“哦，走进去的……”多发沉思，不一会儿，又问：“当时，岳凤是怎么表现的？”

“大人，小的不敢说。”

“有我在，有什么不敢的，说！”

“小、小的觉得岳大人跟他们早就认识。岳大人称作大帅府觉巴參军的那个人，小的记得12号晚上就来过，还跟岳大人进了密室里好长一段时间。另外，他当时带来的几个人还一直留在府中呢，今早上一看，原来也是丹吾军的人。”

“真的！”

“小的哪敢撒谎！”

“觉巴……大帅府……密室……死士……下毒……劫匪……撤回……偷渡……投降？”多发自言自语着，陷入沉思。

“哦，这个狗贼，原来罪魁祸首就是他呀！他把我们都骗了！”多发拍打着竹桥上的栏竿，满面怒容地大声吼道。

“谁啊？怎么回事啊？大人！”喃努和众兵士惊问。

“我说的是岳凤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啊！大家想想，一年前在多府下毒的丹吾贼为什么恰好是他请来的？而我的阿娘和两个兄弟又恰好被他留在缅甸？这次丹吾贼入侵前他们大帅府的參军为什么恰好又来密会过岳凤，且留下他的人？这之前为什么恰好会有土匪打劫，且岳凤又因此下令把守卫调离江边？这不明摆着就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大阴谋吗？岳凤这狗日的真够毒的！”

“啊！岳凤，真毒啊！”众人惊愕。

“不是，岳凤是你们多家的女婿，多士宁大人又那么信任他，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有人疑问。

“还不是因为‘权利’二字嘛！你们想啊，岳凤平时就恃才傲物、心比天高，他会甘心长期只做个我多府的师爷，仰人鼻息吗？况且，按世袭制，将来接替宣抚使职位的也只能是姓多的人，绝不会落到岳凤或他的两个儿子头上，按岳凤的心机，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难道不是必然的吗？”

“哦，多大人分析得非常有道理，有一件事小的一直纳闷。就是当时岳凤为何会提议麻早土司代理宣抚使职位，而不提您多发大人？岳凤那么聪明的人，难道会不知道外姓人是不允许承袭朝廷封号的，连暂代都是犯杀头之罪的吗？多老大人没有子嗣，就应该提您多发大人，您可是多老大人亲大哥的儿子啊。现在我终于想通了，只要一提您，大家就会一致赞同，所以他就偏偏只提麻早土司，这个代理宣抚使的职位才能落到他的手里。这肯定也是他事先算计好的，真是歹毒啊！”喃努言道。

“好歹毒啊！我们去宰了这个狗日的！”群情激愤。

“喃努，丹吾贼这次共来了多少人？你出来的时候，这些人还在那儿吗？”多发进一步问道。

“回大人，听说是来了3000多人，还有几百象兵呢。小人出来的时候，他们正在周围搭建营帐，修筑工事呢，像是要长期驻扎下来的样子。”

“那这样，你回去给岳凤说……”

“不、不、不！小的不回去了，就跟着大人了，小的再不愿看到那个歹人的脸嘴了。”

“喃努，你听我把话说完！现在有那么多丹吾贼兵在那里，我们就这样去无疑是以卵击石，我需要赢得通知各部族和杉木笼守军的时间，就必须尽量与岳凤周旋。你赶快回去给岳凤说，已经见到我了，我也赞同为了各部族父老兄弟的生命财产安全，只好暂时投降丹吾人了，只是搜剿劫匪的人马分散在东山各处，等我收齐人马后，一定马上到宣抚使府报到。你千万不要慌张，不能说漏了嘴！”

“是，大人，小的这就去了，您千万保重！”

喃努一离去，多发马上吩咐队伍中各部族的兵士迅速分头回各部族村寨报信，并转告各土司头人，为避免无谓的伤亡，暂时假意接受招降，待时机成熟后再一起聚歼叛贼和丹吾贼。

待众兵士分头行动后，多发带领余下的人马直奔杉木笼隘口。

老守卫队统领岩吞已于前几年退役，岩喃接任了统领之位，副统领有两位，一位是官军留下协防的百户长杨彪，另一位是德昂人岩老五。虽然十多年没战事，但隘塞的防卫一直不曾松懈。

9月30日深夜，多发一行赶到了杉木笼隘口的军营。岩喃被哨兵从睡梦中叫醒，急忙束装来见多发。见平时沉着稳重的多发一身征尘，满面焦急，惊问道：“多參军，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你赶快叫上两个副统领马上到议事室，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通报！另外，吩咐伙房赶快准备些吃的，我们已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

“是！卫兵，赶快给多參军倒些茶水。”岩喃说罢急忙跑出议事室。

不一会儿，岩喃带着两位副统领急匆匆走进议事室。

等卫兵退出去后，多发把岳凤如何勾结丹吾人毒杀多氏600余口，狡诈地夺得宣抚使位，然后又如何引狼入室，接受丹吾王朝策封等的前因后果细细地分析讲述了一遍。听得3人心惊肉跳又义愤填膺。

“你们说说看，我的分析判断合不合情理？”言罢，多发问道。

“太合情理了！岳凤这狗贼平时道貌岸然的，可心怎么这么黑啊！”岩喃切齿答道。

“卖主求荣，这种叛贼五马分尸都不解恨！”岩老五拍着桌子吼道。

“多參军，关键是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杨彪急切地问道。

“我是这样考虑的，杨副统领，行省和驻云南的官军都认识你，而且你对朝廷运作的那一套也熟悉，就请你立刻出发，把这里所发生的情况急报行省和驻军将军，请求朝廷速派大军前来平叛驱敌。”

“好！那你们怎么办？”

“待岳凤醒悟过来后一定会伙同丹吾贼追杀我，并用重兵来攻占这里。首先我们会固守待援，希望朝廷大军能迅速赶到。如若不行，我们会凭借麓川的高山密林、沼泽河汊誓死与敌周旋。我坚信，岳凤的卑劣行经是人神共愤的，我们一定会得到麓川广大父老乡亲的支持，岳凤和丹吾贼灭不了我们！”

“这就好，这就好！我去准备一下，就带着我那十几个弟兄连夜出发。你们千万保重，凡事不要蛮干。”杨彪说罢，拱拱手离去。

“多參军，接下来我们怎么干？”岩喃问道。

“先放出盯稍，打探岳凤和丹吾贼的动向。明天开始我要找各土司头人商量对策，你俩务必严守隘口，赶制火箭，准备防范丹吾贼的进攻。对付敌军进攻的办法，15年前我们就用过，你俩不会忘了吧？”

“记得，记得！怎么会忘了呢？”

“好！那就先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