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3日是世界图书与版权日,各大书商紧锣密鼓地开始了新一轮促销,于是像我这样的虫子难免阵亡。虽然树确实很无辜,电子书也确实很方便,但我一直坚定地站在纸书的阵营,一来手感实在很好,二来我看书有时候喜欢往前翻,纸书有实体的质感,手一摸大概就能翻个八九不离十,一会儿就能找到自己要看的段落,电子书在这方面的体验就实在太差了。再三就是相比电子书费劲巴拉地划线打备注,纸书上随意地写写画画实在是更开心。所以我兜里的钱有很大一部分都投入了书商的荷包。
但即使有我这样的人存在,实体书经济还是不可挽回地颓败了。以前经常在报纸和杂志上看见文化圈痛心疾首地控诉人们读书越来越少,这番言论背后又常站着中国传统儒家延续地“唯有读书高”精神。现在这些也渐渐少见了,更加政治正确的言论是,读书不应该是一件支撑个人优越感的行为,读书不是比其他文娱活动更高贵的活动。这样也罢,但以我个人经验来说,看得最多的还是标题党,“读过这些书,你将活得比其他人都高级” “真正的高手,都读这些书” “女人要好命,就得挣钱,变美和读书”。
不过据我的浅薄所知,写书的这些女人,命都不怎么好。伍尔夫饱受精神疾病的折磨,最后投河自尽,勃朗特三姐妹在穷困潦倒中,全都英年早逝,萧红生前几乎靠借钱度日,最后病逝于战争中,年仅31岁。还在世的珍妮特.文特森是个被领养的弃婴,从小养在一个虔诚地基督教家庭里,从小立志做一名传教士,却在性别意识觉醒之后意识到自己是个同性恋。
不管怎么说,都不算世俗意义上的“好命”吧。
昨天是林奕含去世两周年,网上有人又重看了她的脸书,里面有她评价上一次诺贝尔文学奖的推文,还有很日常的寥寥数语,读完居然觉得有点痛快,原来永远高呼政治正确,乐观,友爱,平等是一件这样无趣的事情。
我一直不爱追热点,而且她的书又写得太痛,我一直没鼓起勇气去读。如今她走后两年,我终于决定要去读《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了。
其实呼吁与不呼吁读书都不是什么大事,理由也都很好理解,守着书堆生活的人渐渐会有一点要被时代抛弃的荒凉感,但是如今呼吁读书的人往往都太功利,政治正确的,表示要平等的,不要优越感的人又实在有点太迂腐,感觉更像是为了保全自己的脸面,维持表面的和平而维持着某种态度(没错说的就是我…)。
春天就该是来打破这样的僵局的。最近都柏林整个都开花了,有时候坐在车上往下看,路边零散地开着粉的白的,一树一树乱蓬蓬的花,细细小小的花瓣落下来蹲在路边,太可爱了。
走在路上,星星点点的花瓣就铺在脚下,它们是什么时候选择要落下的呢?莫非是新叶要长出来了,像脱乳牙一样,再不落下,新叶该长不好看了?脚下的石板砖那么硬,却要承受一年又一年那样柔软的花瓣,被我们一脚一脚踩进身体里,不留痕迹,可那些损毁的地面最后又去了哪里呢?我们在破旧的地面上抹上新的水泥,旧的地面便更加地接近地球的中心一点,每一块路面都是花的遗迹,每一条路都串起花的坟墓。
从植物的生殖器官和尸体中辨认出美的踪迹,这就是人类的超能力。我们将自身经历体验带入所见所闻之物,拟人实在处处透着人类的自恋。但其实无伤大雅吧。写书也一样,每一本书都是作者身后的墓志铭,是爱,恨,情欲,命运,未知和预言的总和。但它真的重要吗?如果说人的一生都能写进书里,那是一件相当悲伤的事情,毕竟书这种东西,和巴黎圣母院一样,即便有幸被人类世界宠爱,时间若想要将之焚毁也不过转瞬即逝的事情。可是试图表达,理解的基因却渐渐写在我们的命运里。和对美的感知一样,书写和阅读是我们存在的一种方式,它不是与生俱来的,是工具,是被培养出的能力,有时候它让人类产生一些美好的错觉,我们是有未来,有希望,能靠近的。
是错觉也很好,我还是很喜欢在读书时,内心涌动的情感,快乐,艳羡,悲伤,恶心,兴奋,痛苦,那种激烈与刺痛很难与人分享,不高尚,但是很充盈。说到底,没有人真的需要为某种主义或态度去读书,如果你是很功利地想要去“提升自己”也很好,如果你想要对世界了解更多,去“开阔眼界”也很好,你觉得还是刷剧,蹦迪,打游戏,跑步,画画,做什么更快乐,都很好,快乐有很多种。我也很希望你能快乐我的快乐,如果不能,我也可以告诉你,我的是哪一种:
春花夏夜秋桂冬暖炉,香辣小鱼干若干,酒精适量,闲书一本,沙发一条,人间值得。
人间可以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