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雪糕
“墨墨,等以后我们老了,也来这里开个小饭馆吧。你弹琴,我炒菜,简直完美!”走出“一架钢琴”时,杨磊注意到林墨蓝似乎心事重重,有意想逗她开心。
林墨蓝微微一笑,并未回答。她仍在回想着刚才饭馆老板说过的话。那首钢琴曲是李晓教她的,曲子完全由李晓自己谱写,并且只教过她一个人。李晓曾经说过这首曲子对她来说非常珍贵,只能教给她最爱的学生。昨晚来饭馆弹琴的人是李晓吗?难道那个黑衣男人是高寒?他们也来了明海县?他们甚至认识涂燕?不可能!林墨蓝在心里面一遍遍地怀疑,又一遍遍地否定。高寒和李晓那么恩爱,他不可能是涂燕口中的那个男人,但是黑衣男人的背影看起来真的好像高寒,而那首曲子确实只有她和李晓才会弹。又或者,他们真的来了明海县,但涂燕早已退房离开,他们凑巧入住了1303房?她很想把心里的猜疑告诉杨磊,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杨磊仍旧沉浸在自己幻想的美好里面,他实在太羡慕刚才饭馆的那对老夫妇。杨磊去前台端菜时,被饭馆老板拉住聊了一会。原来饭馆老板以前是大学的老师,因为他的老伴身体不太好,于是他提早在退休前辞了工作,陪自己的老伴来这里调养身体。他的老伴很喜欢煮好吃的,总是埋怨闲着没事干实在太闷,他便为她开了这家饭馆。今天正好是他们结婚三十周年。临走时,饭馆老板还悄悄在杨磊耳边说了句话:“我看你们年纪也不小了,还没结婚吗?小伙子,爱情在的时候就要牢牢实实地抓住啊!”
钟宇完全没有想到黑夜会来南方医院找他。当他满脸疲态地迈出医疗室,打算去楼下饭堂吃饭时,忽然看到黑夜正倚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望着来往的人流发呆。她的手里拿着上次那把伞,身上穿了件深灰色的修身长衫,脸上的浓妆比上次清淡许多,乌黑的长发扎起了小马尾,整个人看起来显得精神不少。有那么一瞬间,钟宇真的以为她就是李晓。
黑夜把伞递给钟宇,微笑着解释:“我来这里看病,顺便把伞还给你。”
“你病了?没事吧?”钟宇马上紧张地上下打量着黑夜。
“晚上总是失眠,老毛病了。”黑夜刻意轻描淡写。
“哦,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有可能吧!你有什么好建议?”
“这个不是我的专业范围,不过我可以介绍个好医生给你,如果你需要的话。”
“好的,下次再找你帮忙。”黑夜斜眼扫了一遍耸立在走廊两侧的病房,突然饶有兴趣地问:“你上次说和我长得很像的女人,以前生病时也是住这吗?”
“对,她以前住在302号病房。”钟宇不禁在心里暗暗感叹:“十四年来,有许多东西全都面目全非,但也有些东西依然一成不变。”
“哦,我能进去看看吗?”
钟宇的脸上泛起一丝难色:“现在有病人住在里面,恐怕不太方便。”
黑夜的脸色忽地黯淡下来,她低头沉默不语,轻轻挪动鞋子摩擦着光滑的地砖。
“你吃过饭了吗?”
“还没有。”
“我正要去楼下的饭堂吃饭,你有兴趣一起吃吗?”
“我不想吃饭,我想吃雪糕。”
“雪糕?”钟宇一下愣住了。
“钟医生,那等我的病治好了,你记得要请我吃雪糕哦!”十四年前李晓说过的话,又在钟宇的耳边徘徊,他的心情顿时被塞满沉重,闷着半响没有回答黑夜。钟宇还记得那天,为了鼓励李晓接受第N次痛苦的治疗,他费尽口舌,还拿出哄小孩的雪糕作为诱饵。但是那次的治疗却依然没什么质变的突破,而李晓也在一周后突然不告而别,他终究还是没能治好她的病。
“是不是不方便?”黑夜见他沉默不语,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钟宇回过神来,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不是,但没吃饭就吃雪糕的话对胃不好。我们先吃饭,饭后再请你吃雪糕如何?”
“好吧,我还没吃过医院饭堂的饭呢,这次也算是沾了你的光!”黑夜的语气变得雀跃起来。
这时已经过了午饭的黄金时段,在饭堂里面吃饭的人稀稀疏疏,打饭窗口前也只剩一个中年女服务员。她无聊地守在那堆被卖得七七八八的菜肴边上,眼神空洞地与对面白墙上的两把摇头风扇对视着,宽大的嘴巴不住地打着呵欠。
“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钟宇领着黑夜找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来。
“无所谓,不辣的就行。我吃不了辣。”黑夜好奇地环视着饭堂四周。
“那你先在这等着,我去随便打些不辣的菜。”钟宇起身朝打饭窗口走去。他的心里有个声音悄悄嘀咕了一句:“李晓也不喜欢吃辣的东西。”
“不好意思,只能请你吃这种,附近没有雪糕店。”吃完饭后,钟宇便跑去外面的便利店买了一个甜筒给黑夜。
黑夜欢喜得像个贪吃的小孩,她飞快地撕开了包装纸,大口大口咬着雪糕,嘴里含糊不清地边吃边说:“谢谢你,很好吃!”
太阳竭尽全力从厚重的云层里渗出了些微弱的亮光,它们温柔地划过绿意浓稠的树叶,轻轻跌落到凹凸不平的地面,泛起一圈圈淡黄的光晕。钟宇的心情渐渐舒畅起来,他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就当她是李晓吧,总算解开了一个缠绕自己多年的心结,就当她的病真的痊愈了,我也真的如她所愿请她吃了雪糕。
“钟宇,我忽然好喜欢你!”黑夜突然抬起头,兴奋地对钟宇说,她的眸子散着一圈美丽的纯净。
钟宇微笑着问:“因为我请你吃雪糕?”
“和你在一起,让我感觉很舒服。当然,这个雪糕也非常好吃!我想今晚我会做个好梦!”黑夜说完继续贪婪地吃着剩下的雪糕。
“谢谢!那祝你今晚做个美梦!”钟宇忍不住嘴角上扬,今天的天气真好,就像他第一次见到温柔美丽的李晓时那般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