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老的时候,有离开的那一天;家同样有老的时候,有失去的那一日。老人老家破屋残瓦,很是悲凉,但那又是现实。
小时候常常坐在父亲肩头,试图看得更高望得更远,天高云淡,清风鸣蝉;小时候常常钻进母亲怀抱,探出小脑袋"嘿嘿"傻笑,躲避风雨,诉说委曲,花开花落,岁月灿烂。父亲的肩头,母亲的怀抱,石头堆砌的围墙,小木格的窗户,沉重的木门。门窗可忴到没有玻璃,用塑料纸替代,这就是我的家,我的家,贫乏简陋又带给我温暖的快乐之家。
八六年,上小学三年级,父母又在学校附近重建新家。三间正房,厨房,猪圈兼职厕所。正房门窗全新的,涂着绿漆,装着玻璃,窗户还牛哄哄嵌着铁棍。拉着父亲粗糙的手,握着母亲温润的手,少年梦我的梦,岁月静好,那金色年华。风来了,雨来了,我“吧嗒吧嗒“跑回我的家,我的家。至今犹记:为庆乔迁之喜,吃上甜香的黄米糕,那是走近新家的第一顿饭。
见证我和弟出生成长的家已成老家,我和弟常从新家偷溜到老家。老家的隔壁还住着爷爷奶奶和小叔,孩子不见了,总能从爷爷奶奶那里逮到"嘻嘻哈哈"的两个小娃,藏在爷爷奶奶背后吐着舌头,扮着鬼脸。爷爷去世了,奶奶和小叔也搬离老家,老屋年久失修,破败颓废,我的老家,我的童年的梦啊!没人居住的家,不是家。
新年的第一天,我和弟心照不宣回到衰草哀哀满目疮痍的地方。世事的沧桑,浓郁的悲凉,曾经的老家,承载童年的记忆,最终不堪重负,恍如隔世。有人出价欲买老家的宅基地,算了吧,有一天我会让老家重现旧貌,也许我是与生俱来的怀旧老"土"。
时间依旧流失,空间随之更变。新家日渐老衰,慢慢落寞,追不上时代的节奏和步伐。同年代的屋房被全新红砖房替代,还有气派的门楼,铝合金大窗。新家老了,我长大了,它满怀期翼等待脱胎换骨式的毀火式的质变,这一等多少年?
父亲体弱多病,无力再筑新家,一切只能靠自己了。童年的伙伴大多成家,孩子满街跑了,望着依旧苦苦支撑随时可能倒下的家,有心做媒的婶伯叔娘无奈摇头叹息。
二OO六年春天,旧家安详倒下,我正而立之年。为了有圈梁有水泥浇筑屋顶的新家,我拼了!白天上班,晚上我推车,母亲拉拽着,向地基回添新土,推着推着睡着了,拉着拉着天亮了,随便吃点,我去工厂,母亲在家拾掇,我上班又睡着了。我不必忌讳哭穷,那时真的没钱,不能一步到位,边挣钱边修建,心中不苦,只是身上的累。
二OO九年,"老光棍"的我成家,房子在离家二十里的小县城,是妻子全款买下的,我真正坐享其成了。新结识的朋友第一句话:你的老家在哪里?我不无酸楚扪心自问:我的老家在哪里?
又十年,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家乡的家又老了,不是因为位置,是形式格局。县城有楼房的人陆续回到家乡,盖起了漂亮的二层楼,"进城潮"回流成“返乡潮",风向变了。二O一六年,开始筹划,两年的时间,在乡村公路边又建成了二层毛坯楼,憧憬着怎么装修,甚至为未来养老想好了:养几只鸡,院中种什从菜……欣赏着落成的家,突然发懵:这是新家,县城的家又要沦落为老家吗?拍拍脑袋,想什么呢,没意思。
二O一九年夏天,母亲因病离去。如遭雷击后瞬间清醒,儿竟没有了家。有母亲的家是儿人生最后的堡垒,为生活为理想去奋斗,受挫了回到母亲身边哭诉倾吐,成功了回到母亲身边炫耀傻笑,儿可轻松缷去人生无奈的伪装,展示真示的自已,露出"庐山真面目",母亲面前,儿永远长不大。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家亦如此,物是人非是是休,欲语泪先流。母亲是家的灵魂,失去灵魂的家已不是家。今后的人生道路,儿开始患得患失,开始犹犹豫豫,开始真得害怕。失去母亲,失去了"大不了回老家"的底气,失夫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霸气。在人生最苦累的年华,儿小心翼翼,没有母亲,儿没有输的屏障,输不起,输不起!
没了母亲没了家,身似无根漂萍何所依?心如断线风筝何处去?回到故乡,我的心依然流浪流浪:……天大地大,咫尺天涯,何处是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