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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荷想要和离,这抠抠搜搜的日子真是过够了。心里想着,手上没停,彩色丝线上下翻飞,一会儿功夫,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就绣成了。
这期间,夫君孔尚礼还在一句一句地数落她,今天早晨你跟对面豆腐坊的林小哥打招呼,还给了他三钱银子;昨天上午你和隔壁绸缎庄的孙掌柜说了五句话,说到第五句时对他笑了,声音很大;前天你去王员外家,给王公子量身长,用了半柱香的时间;大前天你去包子铺……
别说了!
最后一针戳在香荷的手指上,一滴血冒了出来。她忍着痛,剪断丝线,脑子嗡嗡作响。
香荷知道孔尚礼是个醋坛子,但怎么也想不到他宁可不读书,也要整日跟着她,她本就开的绣庄裁缝铺,是与人打交道的营生,难不成要做哑巴生意?
见香荷恼了,孔尚礼总算闭了嘴,坐在门口不声不响生闷气,一脸凝重。
要不,帮我做点事吧?香荷试探着问。
若放在平日,孔尚礼是断不会应的,肯定又要说她侮辱斯文,男人当有鸿鹄之志,怎能委身于小小店铺为五斗米折腰之类的话,但今日不同以往,他刚在夫子那里吃了瘪,夫子说他写的文章简直狗屁不通,劝他还是回家帮娘子数钱去吧!
娘子爱财,人尽皆知。但夫子的话还是严重刺激了孔尚礼。他没有反驳香荷,而是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香荷将手里打包好的成衣塞进他怀里说,劳烦夫君帮我跑一趟,送到张员外的三娘子那里,收七文钱,回来路上顺便买一条鱼,晌午给您做鱼吃!
孔尚礼应了一声,算是下了台阶。
张员外家在城东,沿着街上的铺子挨家走过去,一路打着招呼。起初大家都说孔少爷,今天怎么没去学堂?后来又有人打趣说原来是帮小娘子做工了,真是难得。
孔尚礼真巴不得那条路短一点,或者让他们忽然间眼睛都瞎掉,看不见他,也免得要沿街丢人。
快到张员外家时在路上遇见一个人,穿红罗衫,头上梳着单刀髻,鬓边一朵盛放的白茶花,远远就听闻她的笑声,让人浑身舒坦,如沐春风,孔尚礼不禁多看了两眼,心说,如此娇俏的小娘子不知是谁家的。
那女子也见到了孔尚礼,微微怔愣一瞬,转身进了张员外家。
身后有一物件悄然掉落,孔尚礼忙捡起,见是个小巧的红色小包,他想追上去,那女子却进了院,孔尚礼被门房拦下,他有点急,瞧见女子脚步轻快,转了两个弯就消失了踪影,不知道进了哪个房间。
门房引着孔尚礼进到最里面一层院落,让他在一间堂屋里等,没多少时候就听到了熟悉的笑声,刚刚的红衣女子从门内转出来,孔尚礼忙呈上成衣,说自己是城西裁缝铺的,求见三娘子。
女人说我便是三娘子,接过衣服带着丫鬟去内间试穿,再出来时连夸老板娘手艺不凡,果然,缝制和刺绣在整个小城都是一流的。她递给孔尚礼十文钱,并留他喝茶,还说,见公子温润有礼,想必饱读诗书,奴家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却最是崇拜读书人,不知可愿赐奴家一首诗。
孔尚礼听她这么说,瞬间舒坦起来。他那两把刷子唬不住夫子,但眼前的小娘子应该还不在话下,于是略一思索,就写了一首七言绝句,送给三娘子。
三娘子顿时喜笑颜开,连连夸赞,感激不尽,还说待天凉了再去做件大氅。
三娘子很香,一双媚眼看得孔尚礼浑身燥热,他原想把捡到的小包还回去,一紧张,竟也忘了,出了张员外家,走到鱼铺选了一条黑鲤鱼,转身往家走。身后一群人追来,吵吵嚷嚷,见到孔尚礼二话不说将他反剪双手按在地上。不待他争辩就将那条鲤鱼塞进他嘴里,带去了县衙。
今日天气很好,香荷嘱咐弟弟雨荷和小伙计看好铺子,自己急匆匆换了衣裳往街上走。
昨日开始进入她的烦忧日,所谓的烦忧其实是她自己取的名字,也不晓得为什么,每个月的初三到初五,她都会烦得要命,甚至比月信来得都准时,烦裁缝铺的伙计,烦雨荷,烦那些总也做不完的针线活,即便这是她最喜欢做的营生,也烦得要命,当然最烦孔尚礼。
香荷与孔尚礼是一起长大的,那时候香荷的爹还在,和她娘一起经营这间裁缝铺,虽说无法和大户人家出身的孔尚礼比,但四口人的日子也算过得无忧无虑。但爹忽然生了一场病,欠了一大堆债,病没治好,人却走了,没几年娘又生了病,香荷就不得不自己做了老板娘。那之后孔尚礼的爹娘话里话外也嫌弃过香荷,但孔尚礼认死理,要死要活闹过一场之后就没人再说什么了。孔家帮香荷还了欠下的债,他们按照婚期在半年前成了亲。越是相互了解,香荷就越想逃,孔尚礼抠得要命,田产租金都亲手收在一个柜子,不给她花一文,她想她可能嫁得太冒失了。
香荷走到街角停住了,眼前是那家装修考究的珠宝店。
她抬步走进去,径直到最里面的雅间,小二跟在后面殷勤招待。
香荷说,给我看看那件远山之黛。小二应声去拿,不一会儿工夫,一个雕刻古朴的檀木匣送到了面前。
小二打开匣子,让香荷过目,嘴里叨叨不停地介绍,小姐真是有眼光啊,这是本店的镇店之宝,您看这颗珠子来自西域,通体盈翠,无半点瑕疵,这触感,您瞧瞧,细腻润滑,还有这金链……
还有这绵延不绝的香气……香荷替她说了台词。
哈哈哈,小姐说得是,这款灵珠自带香气,小姐,您戴上可真美啊!
香荷对镜自照,修长白皙的脖颈配上熠熠生辉的首饰,真的很美。
我给您包起来吗?门口又来了一对男女,小二分明是看出了香荷的中意,想尽快做成这单生意。
多少银钱?
香荷明知故问,眼睛继续盯着铜镜里的自己,就好像昨天没来过一样。
原本十两三钱银子,我看小姐戴上实在是美若天仙,权当您给小店做个宣传,收您十两银子如何?
台词都一样,香荷严重怀疑他们店的小二都是经过专业教授的。
太贵了!香荷爱不释手,摘下项链慎重放在木匣里,又想想自己的钱袋,十两银子,那可是自己一年的积蓄,她真想狠狠心走掉,可不知为啥心痛得厉害。她在心里计算还要存多久钱能买得起这条项链,她也想告诉孔尚礼,让他来买,但一想到他那唠唠叨叨的样子,还是放弃了。
小二见香荷的银子不好赚,转身去照顾别的客人了,香荷只能悻悻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刚一出门就瞧见她的夫君被一群衙役押走,嘴里塞着一条鱼,身上脸上都是土。
她想追上去问问,却被衙役粗鲁地挡开,只能在后面一路小跑地跟着。
孔尚礼被押上大堂,一番折腾从身上搜出一个红色的小包,县令大人又扔下一张写满字的纸,最后断定孔尚礼与张员外家三娘子私通,一面私藏三娘子的私物一面又给三娘子写诗。
那三娘子也不是善茬,哭得梨花带雨自述在街上遇见孔尚礼被频繁骚扰、威胁,绝非自愿,愿意以死以证清白。
孔尚礼气得发抖,却也百口莫辩,被收入大牢,择日再审。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香荷一时懵住不知如何是好。人群散尽她才魂不守舍地回到家,孔尚礼虽然执拗又唠叨,也有很多小毛病,但绝非能做出那样事情的人。香荷左思右想,带了一包碎银打点一番进到县衙的监牢去探监。
孔尚礼终于见到亲人,义愤填膺骂张员外的三娘子不知廉耻,又说县令大人不辨忠奸,最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香荷信他,说到动情处连同他这些年存下的银钱,收藏的古籍、字画都一一交代了清楚,说,我死以后,你务必寻个好人家,不然这样良善被人欺负可怎么办,手里一定要留些银钱,不可轻信那些男人的花言巧语,孙掌柜是风月场上的老油条,王公子是个纨绔子弟,喜欢拈花惹草,豆腐坊的林小哥虽然个子矮一点,但是人很本分,可以考虑,我一定在泉下保佑你……香荷见他越说越离谱,哭得实在伤心忙提醒他,有没有什么证据,如何才能自证清白,这才是主要的,那些有的没的等出来再说!
孔尚礼一听还可出来,瞬间来了精神,擦干眼泪说,只要县令大人肯查,想必处处都是漏洞,我只去过张员外府这一次,怎就能勾搭上三娘子呢?他家门房,小厮,再不济三娘子身边侍候的丫鬟婆子肯定都知道一些什么,稍一审讯自会露出马脚啊。
香荷听他这样一说懵成浆糊的脑袋瞬间清明,只安慰他几句,匆匆走了。
她先是咬咬牙买了一串价值不菲的珍珠项链,又回铺子里选了几匹上好的锦缎,拜见了县令夫人。
香荷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常常去一些大户人家给夫人、小姐量体裁衣,与县令夫人有过几面之缘,传说,夫人本是大家闺秀,与县令伉俪情深,想必她的几句提醒会起到一些作用。
夫人很喜欢香荷的礼物,又听说孔尚礼可能是被诬陷的,自是义愤填膺,答应从中帮忙。
案子并没有多复杂,两天之后,真相大白。
张员外的三娘子确是有情郎的,那人与她青梅竹马,三娘子的爹嫌他家贫,做主将她嫁给张员外做妾,二人未能割舍下这份情感,隔三差五就要幽会。没有不透风的墙,张员外得知此事,暗自有了动作,三娘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污蔑了孔尚礼,她已经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只是不想连累情郎。
孔尚礼被放出来,香荷带着弟弟去接他回家。果然不出所料他一路上都在哭,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说三娘子那样明艳的女子怎能干出这等下作之事,说果然唯有香荷才是这世间最好的女人。
香荷偶尔安慰两句,说幸好县令大人明察秋毫,这不也都了结了嘛。心里却在想花出去的银子要多久才能赚回来。
香荷回家就安排孔尚礼沐浴更衣,自己又去铺子里忙。
掌灯时分,孔尚礼又来到铺子,暗搓搓凑过来,塞给香荷一个小木匣,香荷瞧那木匣眼熟,激动地打开,里面正是那串远山之黛。跟踪倒也不白跟,还是知道她的喜好的。
孔尚礼为香荷戴上,在一旁看着讪笑,我娘子甚是好看!比那些官家小姐,京城贵女不知好看上几分。
香荷不说话,盯着他,孔尚礼忽然明白过来,又双手奉上一串钥匙,说那些古籍、字画和攒下的银钱也要劳烦娘子一并管理。香荷接过来,在脑子里飞速算了一下,这次不亏,于是安心了很多,她想,这几日的烦忧总算是要过去了,看孔尚礼也略微可爱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