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的冬天是有棱角的，午后的暖阳让人几乎忘记早晚的冷冽，让人贪恋那可人的温暖，而后在夜里回味。
六岁时因为经常扁桃体发炎经常去医院，以至于到后来住院近两个月割掉了扁桃体。大概是从那时起我便讨厌医院，讨厌医院的一切。
我一向认为自己是幸运的，亲人都还健康，生活尚有朝气，有大喜确无大悲。不，准确说，我从未有过亲人离开的悲伤，即使假期结束向家人告别也存有期待。闺蜜琦琦的爷爷去世后的第二天她父母才告诉她，早上见到我就开始哭，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不明所以的我只是抱着她等她情绪安定，过了会我听到了似乎不属于她的一个声音“我没有爷爷了”，没有平日里的活力，有的只是像在中药罐子里浸泡过的苦涩。我不知如何安慰她，就告诉她说不要难过，爷爷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他肯定希望你能够开心快乐的度过每一天。她没有说话，很遥远，很安静。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的那句安慰是多么的苍白可笑。2016年冬天，已经到了十二月，可长歌可醉饮，唯不可离去的十二月。记得那天是周四，晚上正和父母吃晚饭，聊着一天的趣事，母亲的电话铃声在那时响了，是那样的不和谐。母亲叫了声对方的名字，是舅舅，说着便走向了阳台，过了一会，母亲来到客厅，面色很惨白，像是溺水后重新得救的人。父亲和我看到母亲的这副模样便立即询问发生了何事，母亲刚开始低头不语，只是自顾自的穿着外套，我急了，上前制止母亲问她到底怎么了，再次抬起头时，母亲脸颊上的泪痕在灯下闪着光，她对我说姥爷突发脑溢血正在抢救，父亲此时起身穿好鞋子，拿起大衣就和母亲离开了，走时父亲对我说别多想，没事的，晚上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课。随之而来的门闭合时的重响。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我一时不知该干嘛，看着还未吃完的饭菜，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脑子里却回荡着母亲那句姥爷突发脑溢血在抢救。我强迫自己镇定，或许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糟，我安慰着自己。收拾好碗筷，开始写作业，我努力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那般像平常一样想着度过平常的夜晚。可钟表到十二点时的摆动声似乎在嘲笑着我的假想。
这个晚上格外的漫长，十二点过了，父母也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我不敢打过去问问他们姥爷怎么了，医院里冷清定是不允许这突兀的存在，我一直这样认为的。
这样想着，我一夜未曾给母亲打过一个电话。
那夜，我还是睡着了，我想我是怀着希冀的。第二天早晨，母亲打电话给我说姥爷已经脱离危险，让我好好听课，下午放学后来医院。我应了声知道了，便挂了电话，我承认我没有勇气继续去询问些什么，那句已经脱离危险已经很庆幸了。
冬天的夜晚总是脚步匆匆，想尽快占据整片天空。等我到达医院时，天已经黑了，一切都显的格外疲惫。父亲在接到我的电话后便下楼来接我，这期间，我想着我会见到姥爷怎样一副模样，他一定会对我微笑的，看到我他一定欢喜，姥爷一直是疼我的。
父亲走在前面的步子快了些，我只有小跑才跟得上，就这样仓促的走在医院的走廊间。那是非常安静的一层，姥爷是在这里吗?墙上贴着重症监护室的字样，我心里有些不安，继续跟着父亲走着。
到了病房，没有那爽朗的笑声，没有那久违的拥抱，姥爷躺在病床上，身旁陪伴他的是医疗器械，病房里回荡的是机器运作的滴滴声。
姥爷在我的印象里一直都是精神抖擞的模样，脸上总挂着和蔼的笑。姥爷年轻时是老师，因此总是爱以一副老师对待学生的语气教训我，看到我委屈的模样，姥爷又乐呵呵的笑我。我一直是记得的，是姥爷教我如何握笔，教我写自己的名字，教我读诗，是姥爷，我可爱的姥爷。
我吃过姥爷亲手剔的蟹肉，那味道是鲜美的，我曾坐在姥爷的肩上看烟花，那色彩是绚丽的，我收到过姥爷给我的信，一字一句我没有忘记。姥爷如今躺在那里，没有往日的生气，他一定很孤独。
姥姥坐在床边，望着姥爷，眉目间透着乏意，却夹杂着坚忍。我坐在姥姥身边，握着她的手，心里祈祷姥爷快好起来。
没有谁会是无坚不摧的，姥爷生病让我更加珍惜与亲人相处的日子，闺蜜爷爷去世我那般安慰她，只会让她更加思念曾与爷爷一起的时光。
临近十二点，父亲送我回家，在明亮的灯光下，医院大厅里还是有许多人，有焦急排队缴费的，有顶着疲惫坐下等候的，还有就是像我这样心怀悲伤的。呵，是不是和机场有些像呢，同是这般深夜，这一样的灯光。
看着渐渐远去的医院大楼，宛如白昼的白炽灯便有了些喧宾夺主的意味。
在我看来，黑夜是仁慈的，他善待每个灯下不甘放弃，依然努力的灵魂。或许是在深夜里开怀大哭，或许是在深夜里挑灯夜读，又或许是在深夜里回忆过去，但不论如何，他们总归记得未来可期。
五天后，姥爷醒了，可能和曾经的姥爷不太一样了，可姥爷还是记得我，还是可以笑呵呵的迎接我，这已是欢喜的了。
城市的夜晚是绚烂的，华灯初上，可小小屋檐下的人儿是孤独的，一个人，一盏灯。我曾听母亲说过她同事的孩子，在高三时夜夜备战，不仅仅为一纸凭书，更为理想的未来。我在电台里听到过深夜因为失恋而尝试自杀的人，可最终确没有勇气，彻夜痛哭。我也在深夜里留下过无助害怕的泪水，只怕姥爷再也醒不过来。这是深夜背后的等等，没有白天的光鲜，有的是黑暗下的彷徨。
可屋檐下的人儿，即使是一个人，也要无畏渡过深夜，如渡一叶扁舟，收获勇气，拥有力量，带上期许，渡出另一片柳暗花明。
愿你永远记得：未来可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