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蒙蒙的，冷气穿过我的衣袖，冻彻心扉。
人们在山上忙碌来回。
你来我往的挂坟队伍显得格外庞大，
大家脸上的笑容和这祭祀的本意格格不入，我的父母也一样
爬上坟头除去一年的枯草，点燃三只香，燃烧几堆纸钱，放上几桶鞭炮………
年复一年的习俗，让人疲倦
人们的祭祀观念比较强烈，导致上山的车子堵的水泄不通，
吵闹的鞭炮声，嘈杂的欢声笑语，让我觉得刺耳，心中烦闷情绪不断积攒。
只看见父母一直忙前忙后的和周围的人互相问好，
而我和我的妹妹，变成一道奇怪的存在——蹲在路边，不庄重，不得体的发呆
‘还有几个地方？’妹妹有点不耐烦的问道，我我习惯性沉默，不说话，
“快了快了，还剩四伯的，就结束了”
我心头一震，这个称呼比太爷爷，太祖母，让人亲切的多
是的
四伯去世了，在2021年的秋天
他生命如同树叶，入土归根
长久的疾病将他折磨的“不堪入目”
更令人窒息的是人间世俗的眼光
我想，他终于一劳永逸的逃离这个痛苦的世界了
四伯一生未婚，无儿无女，唯一伴随他的是先天性心脏病。
从小到大成为世人排斥的对象，年到30又不幸幻上精神疾病。
他成为村里赤裸裸的失败者。
一辈子活成别人口中的“寄生虫”，紧紧的依偎在我父亲的庇护下，
父亲是有怨言的，埋怨他一不小心就会发作的精神疾病，埋怨他总是忘记吃药，成为医院的常客……
母亲总是沉默，无怨无悔的照顾四伯，
甚至常让我给与四伯多一些晚辈的关怀。
她常说“四伯一辈子很苦，太苦了”。
而我依旧我行我素的，保持冷漠，自以为很酷……
我也许明白，也许不明白。
四伯的悲惨故事在50岁时，戛然而止——
他的离世，让我的“薄情寡义”受到一丝冲击
脑海里开始回闪小时候的画面，四伯像是村里的“树先生”，
每次我回老家的时候，他总是第一个招呼我，从他干瘪的口袋里拿出所剩无几的递给我
后来，他的病越发严重，几乎丧失了生存能力，我的父亲把他接回家住，也许是由于成年人的羞愧，他总是自己偷偷跑回乡下，而每次都在疾病的恐吓下又被父亲带回家里。
小时候，我是最爱四伯的，他从不骂我，从不拿我和别的孩子做对比，大家也公认我是他所有侄女中，最受宠爱的。
而长大后，我变得沉默寡言，生性冷漠
每每回到家，只爱独处。面对他热情的招呼，我也只是微微一笑。
事实就是这样，时间让我莫名其妙的变成一个不受待见的冷漠孩子，
一个亲情观念淡泊的孩子，
一个逢年过节最煞风景的孩子。
至于这种改变是因何而起，我想没人知道……
今天，面对着新坟，我感到生命的脆弱。
坟头草，年复一年从葱葱郁郁蜕变枯萎干瘪
这些应该是他的生命在延续
又或许那是他对生者的怀念
回忆不断一波一波袭来
我曾在家里看到他那满目疮痍的脸庞，枯瘦如柴的躯体，
弱不禁风状态让人以为的他明天即便会离开，
然而他就是拖着这“不得劲”的身体，延续这一年又一年的凄惨生活
父亲默默在旁边除草，母亲忙碌摆弄纸钱。
我站在一边，像是个旁观者，看着他们。
愉悦心情变得沉重，
在纸钱燃烧的缕缕浓烟里，
我看到父亲佝偻的脊背、默默擦泪的双手
以及回头看向我们刻意装出的笑容……
此时此刻，冷漠的我竟然能够感受到父亲的悲伤
我的母亲依旧沉默着不说话，
一味的烧纸钱，一捆接着一捆
寄托这一些复杂的情绪
我的心头忽然莫名酸楚起来。
原来，人死不能复生，难过的是在世的人。
我撇过头去，故意不看父亲，我想他不愿意让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大家都识趣的快速离开，只剩父亲一人待在原地
“再给我一捆纸钱”父亲说到
“烧了很多了，够了”
“没事，你们走吧，我在烧一捆”
我们陆续下山去
如今四伯在里头，我们在世界外头。
隔着一捧黄土
至此，终生不得再见。
身后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是父亲对四伯发出声的思念
也是四伯未能表达的回应
年轻的生命，就这样在世界的边缘轻轻划过
不留下一丝浓墨重彩的的痕迹
生命本就是痛苦的
它让你经历七情六欲
让你经历挫折
以及短暂的欢愉
四伯的不幸一生
终于有了个结局
但愿他们在地下的世界换一种命运
从新来过
我曾认为，人死后的仪式感是毫无意义的，只是徒增悲哀……
而我却忽略了生者需要表达思念的需求
“当一个人被人们彻底忘记，他才是真正的死亡”
今日，我应该有些理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