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缘

【郑重声明:本文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加书香澜梦第三届爱情主题积分赛活动。】

今天是我去韩国总部升任采购部部门长的第一天,本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我却闷闷不乐。

昨晚,我和妻子又吵架了。她要我借钱给她弟弟做加盟甜甜圈店的生意,我并不看好那个项目,也不看好她弟弟,不想借钱打水漂。

妻子很疼爱她弟弟,想支持他搏一回。我们从这件事开始吵到我不去创业,吵到我不配合她要二宝,吵到我不送女儿去留学,吵到我不照顾她父母,总之,她所有的不满都是我的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怎么做做什么她都不满意。不管什么事,只要我有不同的观点,等待我的就是一系列的人身攻击。我知道,她嫌我保守,只会守着死工资不敢去闯荡江湖。

可是不管她怎么嫌弃,我还是愿意留在现在的公司,做一份旱涝保收的工作。唯有这样,我才能保证一家的安稳。但她不理解。

我的闷闷不乐,随着卜青的出现而变成难以置信。

兜兜转转十年,她居然又出现在了我眼前。

“您好,李总。”她灿烂地笑着,向我鞠躬。十年前,她曾是我的客户,直呼我的名字。那时候,我已有家室,她也有男朋友。我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甚至连一句暧昧的话或者一个暧昧的眼神都没有。就在我发现自己感情异常后不久,我们公司被她们公司收购了,我去了中国分部,她则来了韩国分部。

那时候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相见了,既有些遗憾,又有些庆幸。我们没有做任何告别。我不知道要什么样的告别才可以既不两两相忘,又不藕断丝连。

在刚变更工作的那段时间里,我既想念她想见她,又不敢怀念她。我不想成为一个不道德的人。

我用了很长的时间去把她遗忘,十年后的现在,她却成了我的部下。

“好久不见。” 异口同声。

“过得好吗?”异口同声。

虽然这是韩国人见面时的常用语,两个人这么异口同声地说出来,我心里还是起了一丝涟漪。十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么美丽动人,好像时间不曾流经过她似的,皮肤细嫩,身材姣好,我恍惚觉得我们又回到了十年前。

我掐了掐自己,告诉自己不要犯傻。

在家里,我迁就着妻子,对她献殷勤,她却不领情:“你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我想是的。

在公司,我尽量避免与卜青的接触,有什么事都通过她的组长传达。一天之内,除了上下班的时候她向我问好告别以及我的回应之外,我们几乎很少说话

但总还是免不了有些时候我需要直接找她确认事项或者安排任务。她也免不了有急事需要直接向我汇报。

我要求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告诉自己她只是我的部下,我只是她的领导。即便有的时候关心她的状态,也不允许自己表现出来。

那天下午,她苍白着脸过来向我请假:“李总,我明天能请一天假吗?”

“好的。” 换作任何其他部下以那样的状态走过来,我都会关心地问一句:“怎么了?”但我不能问她。我刻意地控制着自己,不要关心她,哪怕一点点也不行。

第二天,她没有来上班,给我留言说需要动手术,请一周病假。

“好的。”我还是如此回答。她一定会骂我这个领导怎么半点人情味都没有。如果她还记得以前的我的话,也许她会骂我当时假惺惺,现在则是当了领导忘了做人。就让她骂吧,总好过两个人陷入尴尬的境地好些。又或者她根本也不在意我是否关心她,如果她足够幸福的话。

不管怎样我觉得自己处理得很好。我相信假装不关心久了就会真的不关心,于是我以为自己已经渡过了卜青那条河。

但是我不知道,原来有些东西就像霉菌,一旦落到心里,越是没有空气和阳光,它越是会恣意发酵,直到有一天你不得不把它翻出来让它见见阳光。

我不知道我的刻意,其实还只是在卜青河里的一种挣扎。

那天组长给我来电话,说他父亲去世了,他不能和卜青一起去柬埔寨出差了。我说:“那就让她自己去吧。”

“李总,您真心的吗?那可是柬埔寨啊!”

脑子里“叮”了一声,我这是刻意到要失去人性了,组长一定以为我疯了。

我改口说:“那我跟她一起去吧。”

我到机场的时候, 卜青已经在候机了。她和平时一样热情地向我打招呼。她对谁都很热情。

上了飞机,她垫着脚尖把行李架上的行李规整好,然后吃力地把自己的行李箱装进去,这样忙活了一阵才坐下。我是大高个应该帮忙,但是我警告自己什么都不要做。

我们去的是中国供应商在柬埔寨建的工厂。第一天晚上他们来了四个人招待我和卜青,有中国人,也有柬埔寨人。那是一家中餐馆,卜青看着那华丽的菜单说她要大快朵颐,因为她太想念中餐了,韩国的中餐根本不能满足她的中国胃。

她和那几个中国人用中文聊天,脸上洋溢着兴奋。我和她共事不到半年,从没见她这么兴高采烈过。

他们给我们喝茅台,四个人接二连三地向我们敬酒,我觉得自己坐着也能感觉到头重脚轻。卜青也喝得脸颊通红,神采飞扬。

这家供应商和卜青合作了很多年,他们提到过去,问我和卜青认识了多久。我们相对望着,异口同声地说:“十多年了。” 卜青又说:“准确地说,十二年了。我当了李总两年客户。你们说我现在会不会有好日子过?”

对方的杨总借题发挥恭维道:“不会不会,李总怎么着也不会是那种人。我一看他就是对员工特别好的老板。而且你也从不特意为难供应商嘛。”卜青笑得意味深长。

我轻飘飘地出了饭店,在门口卜青向我告别,然后我就断片了。

早上醒来打开手机,有一条卜青发来的信息:“李总,今天早上大家约的是八点半在大厅集合。” 再往上翻,昨天半夜,我给她打了十多分钟的语音电话。

我触电般扔了手机,躺在床上,想自己对她说了什么。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自己内心的声音了,那里到底藏着什么话,我也不知道。

我在房间里来回徘徊,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早上给我的信息是公事公办的,那就是不要理会昨天那个电话的意思吗?还是我什么都没有说?

直到卜青来电话问我是否有事,我才发现自己迟到了。我不敢正眼看她,好像做了贼一般。那个语音电话记录那么刺眼,我能看到,却什么也不问,似乎更不合常理。

坐到车里,我还是问了她:“我昨天半夜给你打电话了?”

“嗯,我以为您有什么急事。不过我一个字也没听懂,就只好挂了。”说完她转过脸去,看窗外,看不出她脸上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不管是不是真的,这就是她现在的态度。我便也没再提。

我们去参观工厂,一群人戴着安全帽在几个车间里走走停停,卜青拿着笔记本边谈边记录。

我们到了原料仓库,化学粒子都是大包大包地从天花板下面被运送到指定方位后下放。我在后面和总经理一起走,卜青和销售经理在一段距离前面走。

一大包粒子正在被运送进来,我看着那袋子底部开始有裂口,下面卜青正一边低头做笔记一边慢慢地挪动着脚步。

“青青!”我喊着她,冲过去把她往后拉。

“哗!”化学粒子在我们面前如瀑布般倾泻下来,堆成了一座小山。卜青因为惯性撞在我的怀里,看着那落下来的化学粒子目瞪口呆。

等那粒子全部落下,她回过神来,站到旁边,鞠躬说:“太谢谢您了!要不是您反应快,我今天估计得死在那里面了。”

“死什么死?我自己埋在那里面,也不能叫你死。”我不该这么说的,却没能管住嘴。

我们说的是韩语,供应商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卜青有些尴尬的样子,欲言又止,杨总和其他人一起跑过来,连连道歉。

这天晚上,我谎称身体不适,没有喝酒。吃过晚饭,与供应商告别后,我们上了去金边的汽车。

卜青靠右窗坐着,看着前方的路。我瞥了一眼她美丽的侧脸,扭头看向窗外,外面一片漆黑,车灯把她的侧脸倒映在车窗里。我看着那倒影,不知不觉睡着了。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醒过来的时候我被反绑着,眼睛被蒙住了,嘴里也被塞上了很恶心的布头,后背软软的,手动了一下,碰到了另一只手。

我想,那是卜青。我们被半路打劫了。我感觉不到光线,只觉得有人把我拖到了某个地方,一阵凉意袭来,大概到了屋外。

几个柬埔寨人在我旁边说话。我听见卜青的声音,但那声音很远:“你要做什么?” 她是用中文说的。

男人用柬埔寨语回答,我听不懂,但听出了语气里的轻浮。我猜想着会发生些什么,心急如焚,开始解绑在手上的麻绳。

我越急越解不开,越解不开越急,直到手勒得感觉快出了血,才终于解开了绳子。

这时候我很感谢韩国的义务兵制度,也庆幸自己当年参加了训练最为严酷的海军,还学了不少搏斗的技术,虽然好几年没动过手了,我希望身体能记得那些技术。

我趁他们不注意迅速扯掉了蒙在眼睛上的布和塞在嘴里的布,一边与周围的那群人打斗一边冲向屋内。卜青已经解开了绳子,却被那头目一脚踢倒在地,那头目向她扑过去,卜青来不及爬起来,只能在地上用脚踢他。

我想那时我一定是像只疯狗,左右拼命地拳打脚踢,只想冲过那群狗腿子去取那头目的性命。

我踢翻了那头目,刚要去扶卜青,就差点被飞过来的一条腿偷袭。我一边护着卜青,一边跟七八个人搏斗,卜青躲在我身后不时地挥拳踢腿,不过我还是觉得快要招架不住了。

这时候又一群人冲了进来,先后两帮柬埔寨人打斗起来,但后来的这群人也并不像警察。双方一边打一边骂,趁着一片混乱,我拉着卜青出了那仓库,一路狂奔。但是路坑坑洼洼的,卜青扭到了脚摔了一跤。

我们只好就近躲到了湖边的一个废弃的狗窝里。没过多久,一群人骂骂咧咧地靠近。不知道狗窝能不能掩护我们,为了不露出半点迹象,我们紧紧靠在一起。我一手捂着卜青的嘴,一手捂着我自己的嘴,不敢出气。有人踢了一脚狗窝的门,骂了一句便走了。

等到周围完全安静下来,我才慢慢松开手,低头看她,她的鼻尖就在我的鼻尖下面。这种时候,我居然想要吻她,真是糟糕透了!

她小心翼翼地钻出狗窝,没有碰到我。

我们自由了,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了。行李被抢了,手机也被抢了,身上除了衣服,什么都没了。这里是哪里,现在几点,我们完全不知道。

周围墨黑一片,只能听到风带来的田野里各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天上连一颗星星都没有,这大概是个乌云密布的夜晚。

我们两个并肩站着,看着茫茫的夜,长长舒了口气。卜青冷得直打颤,我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她说:“我没事的。”

“我也没事,你穿上吧,”我在她面前蹲下来,“我看看你脚怎么样了?”

她站着不动。

“你想成瘸子吗?把脚给我吧。”不等她回答,我便抬起她那只脚,她晃动了一下,扶助了我的肩。我帮她脱了鞋,轻轻揉着她那高高肿起来的脚踝,她疼得嘴里“嘶嘶”响。

“现在不能勉强走路,我背你吧。”

“我自己走吧。”

“你站都站不稳,还想走?”

她踮了两步,无奈地停了下来。

我背对着她蹲下。过了些时候,她才趴到我背上。

她身上最柔软的地方碰着我的脊背,一种奇怪的感觉从背上涌来。这是我第二次背女人,而第一次背的也是卜青。我还从没有背过我的妻子。

肩头有温润的液体渗入衣服,她一下一下地抽着鼻子。

我说:“要哭就哭出来吧,你一定害怕极了。”

她没有做声。

我又说:“现在应该没事了,不会再发生刚才那样的事了。”

她还是没有做声,只默默地点了点头。

十年前,我也是这么背着她,在黑夜里走。那一次,我们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地上是深到脚踝以上的积雪,天空里还飘着鹅毛大雪。她发着高烧,我想跑,却因为大雪,只能一步一步地走。

那时候我们认识快两年了,她来韩国出差,和我一起去参观我们的原料供应商,那是一个很偏僻的山村。

那天傍晚突然下起了暴雪,我的车子在上高速前就抛锚了。我叫了保险公司和拖车公司,但都说因为暴雪,到那里要好几个小时。我只能带卜青去附近的旅馆。下车后走着走着她拉住了我,说:“李经理,我走不动了。”

我才注意到她脸颊通红,说话有气无力。我把手放到她额头上,才知道她发烧了。我叫救护车,救护车也一时来不了。于是,我背起她往旅馆赶去。

旅馆的老板看我背着卜青却要了两个房间,表情很丰富。我向老板要了退烧药和冰袋,他的表情才变得正常了些。

山村的旅馆条件很差,房间很小,没有床,不过还好开了地暖。我给卜青铺了被子,帮她脱了外套,给她吃了泰诺,扶她躺下,用毛巾包了冰袋敷在她的额头上。

我在她旁边守着她,等她退烧,给她擦脸上的汗。折腾了好久,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她身边睡着了。

一缕头发散乱地落在她脸上,我不由自主地为她把头发理到耳后,指尖碰到她凝脂般的皮肤,第一次她在我眼里成了女人,而不只是客户。

我一下子心慌意乱,确认她已经完全退烧后,赶紧悄悄离开了她的房间。

我回忆着过去,既埋怨着冥冥中有些牵着我们的东西,又感谢它让我再次遇见了卜青。我什么都不应该做,不得已的借口却一个接着一个。

卜青在我背上睡着了。不知道走了多久,天上开始有了一点点光亮,我终于开始觉得累了。卜青不重,是刚才打斗消耗了我太多体力。

她醒了过来,挣扎着跳下来,说:“我居然睡着了,真抱歉!”

“没关系,应该是我抱歉才对,不该派你来这边出差。”我说。

“又不是您的错,我自己运气不好,还连带给您惹了麻烦,我似乎总是麻烦不断。”

我们到了大马路上,偶尔有摩托车开过。卜青装作脚不疼的样子很快地走,嘴却紧紧抿着。

“你别硬撑了!慢点走吧。你这么赶也快不到哪里去。”

积极性受到打压,她有点懊恼地踢了一下那只脚。

一辆摩托车“突突”地驶过,男人坐在前面,后座的女人环抱着他的腰,身体贴在他背上。

卜青看着他们由近而远,看得出神。

“想念你丈夫了吧?”我说。

她没有回答,却说:“我不是个好妻子。我什么活都不想干,只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养尊处优的生活。我还不想照顾孩子,不是个好妈妈。”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为什么用中文说。

“你有野心,什么事都想做到最好。”我也改成中文对她说。

“不过我似乎做得不怎么样。”

“不,你做得很好,”我看着她说,“是我不是个好领导。”

“那你一定是位好丈夫。”她说中文便没了尊敬语,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跟我用中文沟通时那样。不过这次,我们的对话更像是朋友。

“我也不是个好丈夫。”

卜青没有接话,只扭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往前走。

“她想要二宝,而我不想要。我还不去创业,挣不了大钱,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卜青默默走了几步,说:“你妻子,也许有她的野心。”

我愣了一下,她懂得我在说什么,而她说的这一点我从来没想过。“也许是吧,我的工作地点变了好几次,她跟着我,早就辞了工作。”

“也许是她自己想做点什么吧,”卜青又看了看我说,“你是觉得被小瞧了吗?”

“没有,我确实没有那种勇气,也没那个能力。” 我撒谎了,我每天都能感受到妻子的无视。

她转过身来,面对着我倒着走,说:“我一个外国人都知道,在韩国,想在我们这样的大企业当部门长有多难。你需要的也许只是一个认可和出口,也许可以和她谈谈。”

我突然觉得我们的对话太危险了,我盯着她,心里叫她的名字:“青青。”

她突然隔着衣袖做出拍手的动作,脸上露出狡猾的笑容:“心理咨询师卜青的免费咨询到此为止,若您还想继续,请先付咨询费。”

她两手摊着,两小截空袖管挂在上面一晃一晃,那样子很好笑。我被她耍了,却不觉得生气,只是无奈地跟着她笑了。

她往后倒退着走,踩在一块大砖块上,失去了平衡,挥舞着手臂七倒八歪。我一手拉住她的手,一手从后背接住了她。她落到我的臂弯里,四目相对,我们都愣着。她很快站起来,说:“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

她不回答,只是往前走。我们并肩默默走着,寻找去城市的道路。

天光终于完全亮了,却没有太阳,乌云厚厚地盖着天空。

“李总,那边有高楼!希望就在眼前了!” 她又用韩语跟我说,显得很高兴。

“嗯,先赶到那里,再去找警署。”

“为什么对我说中文?” 她疑惑地问道。

“不为什么,我知道你想说中文,” 我看着她说,“你说中文的时候总是嘴角上翘,眼里放光,哪怕内容并不那么让你高兴。”

她抬头看我,勉强地笑了笑:“真的吗?”我点头。

“有的时候,特别是有什么汇报或者会议之类的,一天下来就特别累,像被掏空了一样。回家还得说韩语。” 她说着,在一家中餐馆前面停了下来。我在旁边陪着她站了一小会儿,问道:“又想念中餐了吗?”

她摇头:“饿了。”

“想念中国了吧?”

“我在想,要是运气再差一点,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我的祖国了。”

“那……你丈夫和孩子呢?”

她停下脚步,愣了一会儿,说:“我说过嘛,我不是个好妻子,也不是个好妈妈。”

“你想回中国?你丈夫不同意?”

她茫然摇头,她在掩饰着什么。

雨水开始落下来。滴答,滴答,砸在地上,声音格外响亮。我们加快了脚步。

“因为工作吗?”我问。

“他根本不想去中国,不想为我做任何努力。他连中文都忘光了!” 她的声音变了样。

雨滴越来越密集,啪啪啪,啪啪啪。倾盆大雨即将泼下来。卜青把外套脱下来给我,我牵着她的手,两人一人牵着一个衣角顶着那件外套沿着路边跑边找躲雨的地方。

跑到一个平房的屋檐下时,我们两个差不多淋透了。我们相对望着,气喘吁吁。

我握着她的手不放,放不开,好像这一放,她就将永远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似的。

她看着我的脸,目光颤抖。

藏在心底里的爱恋发酵成烈火,在每一寸血管里熊熊燃烧着,裹挟着我去靠近她,再靠近她,直到我们之间不剩一丝缝隙。她的身体从一开始的僵硬慢慢变得柔软。

如果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她推开我,眼角挂着泪珠:“对不起,我们不能这样。”

“青青,” 我握着她的双臂,“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我想要毁掉一切,和你重头再来。”

“对不起,这不可以,我做不到不顾一切去逃避现实,”她转过身去,看着哗啦哗啦的雨,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会辞职的。”

“青青。”我唤着她的名字,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青青,是我的错,” 我说,“该走的人是我。”

“我没关系。我早就在准备离职了,迟早的事。但你不一样。”

瓢泼的雨停了。她走出屋檐,往楼房更密集的地方走去。

我终于从卜青的那条河里被捞起来了,只是身上、心里全都湿漉漉的,沉重不堪。

直到傍晚,我们才终于找到了警署,警察把我们送去了大使馆,卜青作为韩国公民的配偶,和我一起去了韩国大使馆。

几天后,我们踏上了大使馆为我们安排的飞机。坐在机舱里,我感觉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是从哪里开始的,我也不清楚。但再次踏上韩国国土的时候,我的梦也该醒了,我也便该与过去告别了。至于我的未来会被那个长长的梦怎样牵扯不清,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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