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的《道德经》被誉为是最高哲学,在整体哲学素养最高的德国,据说每一个家庭都有一本《道德经》。在一定程度上,《道德经》奠定了中国文化的基调。
学者说《道德经》论述深奥,富含哲理。但在普通人看来,《道德经》的论述其实似是而非,似乎所有的问题都能说得通,似乎哪儿都有,但是,又什么都说不清楚。这种哲学,在文化上造就了“写意”的特点;在民间,他是“差不多”思维模式的源头。文化上的写意不就是百姓嘴里的差不多吗?只是,文化是艺术行为,写意是审美标准;而老百姓嘴里的差不多,则是一种不严谨的表现。当很多“差不多”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就变成了“差很多”。
简单的说,老子的写意式样的哲学,一度让所有中国人都在“写意”,造成一种含糊不清的文化氛围。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老子的思想传到了庄子手上,而庄子又是个有才华的人,他用更通俗、更形象的语言把老子的思想升华了,让哲学和文学连到一起,密不可分。庄子本身就是文学大家,同时也是哲学大家。
文学和哲学的联姻,引发了另外的一个问题。政治需要哲学思考作为基础,思考成熟之后,需要形成文字,因此又和文学有关,因此文学和哲学又衍生出中国式政治学。同时,司马迁以文学的笔调写历史,于是文学又和历史学连在了一起。所以文、史、哲,包括政治,在有些时候,全都以文学的形式表现出来。中国的很多古典著作,你搞不懂到底是文学作品,还是哲学作品,是历史作品,或者是政治著作。
看起来混沌一片。
然后就到了科举制度。
科举制度是选择文官的一种行政制度,和现在的公务员考试一样。严格来说,科举制度的考试内容应该是政治经济学、公共行政学,也应该包括现在公务员考试《申论》的一些内容。
也就是说,科举考试和文学没有关系,即使科举考试有写作,那也是公文写作,和诗词歌赋没有关系。
但实际的情况是,从唐朝开始,一大批文学爱好者都在参加科举考试。而且,当那些文学爱好者在科举考试中落榜的时候,人们还会觉得很奇怪:他读了那么多书,诗文写得那么好,为什么考不中呢?
其实风马牛不相及,两者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
当代中国社会,文学为什么没落了?因为哲学从文学中分离出去了,政治经济学也从文学中分离出去了,甚至连结合的最紧密的历史学,也从文学中分离出去了。
剩下的就只是孤零零的文学。
很多人开始疑惑:文学到底有什么用?是啊,没有了政治经济学的实用性,没有了哲学的高度,没有了历史的内容,文学本学本身还剩下啥?
很多人的答案是:啥也不剩。既然啥也不剩,那就是啥也不是,既然啥也不是,那么还要他干嘛?
所以文学落寞了。到这时我们才明白:古代那些读书人,甚至包括李白那样的大诗人,他们的初衷,并不是文学,而是仕途,也就是要当官。他们是因为要当官才学文习字的,直到现在还有很多家长会跟孩子说:好好读书,读了书以后当大官。这就是科举制度留给人的假象。
事实上,政治家和文学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格形象,一个是严谨、认真,忍辱负重;一个是天真、浪漫,豪放潇洒。
有着诗人气质的人,去参加科举考试,肯定是难以成功的,即便成功了,也很难有作为,李白和杜甫都当过官,但最终都失败了,这就是最好的例证。宋朝那几个比较成功的大官,比如王安石、欧阳修、韩愈等等,在我看来,他们的政治头脑远远比文学思维强大,所以他们首先是政治家,然后才是文学家。换句话说,具有政治头脑的人,可以在科举考试中获胜,然后他们也可以成为文学家或者诗人。但是仅仅只有诗人气质的人,无法成为政治家。李白是这样,比李白更早的屈原也是这样。是政治家同时又是文学家的,还有三国时期的曹操。
那么,脱离了哲学、政治学和历史学的文学,到底是什么?
文学的本质是:从人格出发,关照人性,落脚于情怀。
这种表述不一定正确,但是,人格魅力、人性关怀、伟大情怀,这三个要素缺一不可。
文学就是文学,虽然有时候也会达到哲学的高度,但他本身并不需要哲学,文学的根基是人格魅力。文学更不是哲学,所以老子的《道德经》是纯粹的哲学著作,和文学没有任何关系。
《庄子》是以文学的笔调写哲学,是一部把文学和哲学高度融为一体的神奇著作,《庄子》为哲理散文的写作提供了一种样板,是一种文学样式的开山鼻祖。司马迁的《史记》,用散文的形式写历史,开创了历史散文的先河。历史散文,哲理散文,由《史记》和《庄子》开端,成为中国文学的两种比较主流的样式。
所以中国的大作家,往往都是在散文上取得比较大的成绩。唐宋八大家是这样;现代的,鲁迅有《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等名篇,朱自清有《背影》、《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等名篇;当代作家,易中天用散文的形式写历史,余秋雨用散文的形式写文化,梁晓声用散文写社会。
而散文,又最能代表中国的哲学主流。老子那种似是而非的哲学样式,被画家和书法家理解为写意,被普通的百姓理解为差不多,那么作家应该怎么理解呢?就是形散而神不散。
深读《道德经》就会发现,老子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有具体所指,只是他并没有说得那么明确,也就是说,他有具体的思想,但表达很含糊,可以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散文的核心不就是这样的吗?形散而神不散就是散文的灵魂,也是《道德经》的灵魂,更是中国文化的灵魂。
说到底,在源头上,有些事情是明确的,只是后来越来越模糊,以至于分不清界限了。造成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是,明清以来,科举盛行,文化凋敝。所以看中国文学,要跳过明清,看唐宋,以及唐宋以前的文学著作。
所以,在文学上,我们也应该不忘初心。把祖宗的优良传统捡起来,不要在泥沼之中弥足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