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龙秀
昨夜的春雨,陨落了多少娇艳的飞花。
烟花三月,本是春花绚烂的季节,应执子手掩映于世外桃园,绽一抹羞红,摄几张浪漫的美景。
庚子春,疫情缠绕,禁足于蜗居内,慵懒度日。因久不见日色,清瘦了心底的那片春暖花开,令此春顿觉无色无味。那份嫣红姹紫的户外春景,也成了一份奢侈的仰望。
下班路上,夜阑岑寂,唯我落单的清影,在街灯下摇曳。淅沥的雨雾笼罩着街景,把人间烟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风尘。我不敢细想,生怕这雨水淋了心,湿了羽。
一抹痛感,仿佛是天气报警器,忽然从脚部氤氲而出。似在提醒我,曾经在异国他乡,发生过一段难以忘怀的往事,使我如现在的心情,迫切期盼一个美好春天的到来。
平时,我很少出门,没想到,一抬腿就是千山万水的遥远。“独在异乡为异客”,岂止是在异乡,就能写意出心中那份千结的愁肠。在他国的土地上,游子的乡愁尤为苦涩,近不闻乡音,远不解风情。思起故乡的家人,随时都会低头落泪。
1995年,春节将至,在一天上午的十点钟,我刚做完英文报表,离开办公桌没走两步,就一脚踩到了被倒上汽油的粘着胶带纸的地面。当时,左脚跟迅速滑动起来,由于速度太快,身体的重心立刻失衡,还没等大脑产生反应,就一屁股跌坐在左脚上,一声清晰的“咔嚓”声,旁边的人都听见了。一阵专心的剧烈疼痛,从脚部蜂拥而出。
车间里一百多号员工,都在认真的工作,我跌倒的惨相,也惊到了他们。此刻,我并没纠结于疼痛中,而是想立即摆脱在众人面前出丑的尴尬,试图从地上站起来,而脚已痛得不听使唤,无法挪动。再细看疼痛的脚面部位外侧关节处,已肿起一个大包。
管理车间的人都立即围了过来,监工看我不能动,赶紧叫人过来,预把我抬到寝室去。我的个性,哪肯让人抬着走,左脚虽不能动,右脚还很好,就让他们扶着我,用一只脚往寝室挪去。
记得刚到阿治曼服装公司时,监工的眼睛,天天死盯着我,似乎全车间就看见我一个人,对我的“特别关照”,已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啊!何况又是新来的,还需要一个适应过程。甚至是哪一道工序难做,就让我做那一道,仿佛前世就和他结下了仇怨。而对于我在家受宠长大的人来说,在这遥远的异国他乡,受到这般待遇,心中倍感沮丧又苦闷。又不得不把苦水,汗水,和泪水强咽在肚子里。
幸亏自己有个不认输的个性,哪怕不吃,不喝,不睡,也要把工作做好,不能落后于别人。经常利用加餐的时间,独自一个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拼命的干活。时间不长,就把车间里最难做的工序做个遍,还做到又快又好,换谁都做不到这样。自此,无论任挑一道工序都难不倒我,也再不怕谁为难我了。
到这里半年后,由于做统计的小周,常把产量数据弄错,搞得监工焦头烂额,她也被压得抬不起头。不得不辞去职务,回到了流水线上。监工看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又把这烫手山芋塞到我的手上。
刚开始,过数确实容易出错,天天脑子绷得紧紧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把数字记错,有时一天要出上万件汗布衫成品,一旦有疑虑,就要从头再来数。后来,自己渐渐摸索出一些经验,数据不但没有差错,就连车间里的成品堆积,也有条不紊。
由于小老板接管这里,每天他都带一帮人过来检查,又增加了英文报表项目,这些也都被我一并接下。世上无难事,只怕用心人。
一年一晃即逝。当所有事都做到得心应手时,没曾想,就在中国年即将到来时,倒霉的事又砸到了我。
我在大家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挪到寝室,监工叫他老乡去拿从国内带来的跌打损伤的止血喷剂,一遍一遍仔细的往我肿起的脚面上喷。还要把他特定的监工早餐送给我,无功不受禄,被我婉言谢绝。监工的变脸术,我读不懂,那个凶神恶煞的冷面人,尽有此等柔肠?
翻译赶紧给总公司打电话要来了车,把我送到阿治曼免费急诊医院。医疗室里,一位大约三十多岁的尼泊尔男医生接待了我们。他看了脚面的伤情,又简单问了几句,就直接拿来石膏绷带和剪刀。他微笑着柔声问我:pain(痛吗)?我说:pain。他举起手里的剪刀向我示意一下,又问:Afraid(害怕吗)?我看看他,并没作答,只是脸上挤出一丝尴尬而礼貌的笑容。他拿着剪刀像剪东西一样,朝着我的脚“咔嚓”一下,并笑着说:cutting!那表情像吓小孩一样,样子挺好笑,我禁不住笑了。
他看我真笑了,这才蹲下来,熟练的用绷带一直缠到我的脚踝以上,细细的打上石膏,又用绷带把外面裹了两层。临离开时,还一再叮嘱:回去不能随便走动,一个月以后才可以拆石膏。
中国年的到来,我们放了两天假,脚伤还没到一个月,我再也按捺不住,被亚热带闷热得瘙痒的脚,应迪拜老乡的邀请,直接剪掉石膏,瘸着脚和几个朋友去赴约了。
因为脚的扭伤,让我在异国他乡,在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春节里,心中装着的不仅是家中的亲人,还有身边的他们,让我如沐浴春风。
茶吧里豁然响起幽婉的古筝曲,把我从遥远的往事中,带回到今春。这一刻,又被《春江花月夜》的旋律把心拧着,一抹淡淡的忧,浅浅的愁氤氲而出。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那份对美好春天的仰望,一直在心中环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