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那些年
父亲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学泰斗。
七岁,我娘就离我而去,彼时我被父亲抱在怀里静静看着他哭,想不通为什么只是睡觉就可以让他这么伤心,这也是我唯一一次见到父亲哭。
直到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我娘,我才知道原来死就是让你再也见不到一个人。
江湖上的人见了父亲都要称一声‘侠’,于是他决定广收门徒的时候简直忙坏了管家和师兄。
我只有一个师兄,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叫他大师兄,于是我某一日突然就不叫他薛师兄,而是跟着大家叫他大师兄。
大师兄比我大一岁,父亲就我一个女儿,所以不出意外,以后他的位置,是要交给大师兄的,对此,我没有什么想法。
父亲从不溺爱我,大概他跟天下当爹的人一样,都是把他以为好的东西给孩子。
从他开始教我武功的那一天,我对他的称呼从爹变成了父亲,我们很少有交流的时候,但这并不影响我崇拜他,我们之间缺少父女之间的亲昵,我对他的更多的是敬仰。
父亲认为‘万言万当,不如一默’于是本就很少说话的我话就更少了,深受此影响的还有大师兄,我们对此习以为常,但新来的师弟们可能不习惯,所以吃饭的时候依旧只有我和父亲师兄三个人。
除了第一天给新弟子训话父亲去了,别的事情,包括传授基本招式什么的,都是大师兄再忙,偶尔我也会去帮忙。
如此平和的过了几年,若非说有什么事不一样的话,就是有一次去找了管家,让他每年给记得给我准备女孩子穿的衣服。
也没有别的原因,就是那一次和师兄并几个师弟去参加武林大会,才注意到这些问题。
虽然很少穿这些衣服,但准备几件还是必要的,否则用到的时候就难免仓促。
父亲为我定了一桩亲事,亦是江湖名门,许是他觉得这么久我和师兄是没什么可能了,于是一日好友相聚时,两人一时兴起就定下了。
父亲问我时,我没有太多想法,只说了句‘父亲做主便好’,不日这桩亲事就敲定了。
我家的家传绝学是父亲的御风掌,十六式掌法,招招刚烈,大气磅礴,本不适合女子,偏偏师兄弟里我学的最好,除了气力差些,我只能日日多练,父亲的东西,我从来没有想过改。
一日父亲给了我幽月宫的绝学《扶柳身法》,他说我在武学一途是有天赋的,御风掌并非一成不变,幽月宫的这本绝学是他借来的,一个月后,不管她学成什么样子,都要还回去。
我娘是幽月宫的人,这些年来我家与幽月宫素来亲厚,若不是不忍我爹孤身一人,早年时宫主便要带走我。便是如此,借来这本秘籍,亦是很不容易。
接下来的日子我便日日在院子里研究这部绝学,直到半个月后师兄闯进来。
江湖之人比武乃是常识,但到了父亲这般地位的,常人皆不会轻易冒犯,所以听到有人和父亲结了生死约时我是有些不信的。
我问师兄“父亲应了?”
我第一次从师兄的眼里读出担心和怜悯这种情绪,心底一凉。
“是谁?”
中陆有三山一宫十二派,东陆分五谷六门,西边有一盟一岛。这些便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门派,我家在中陆,是三山之一,却又与其他两山不同。
两山为朝宗山,断阳山,是山名也是门派,还有一山是百草山,真的只是一座山,之所以有名,是因为住在山上的柳家,父亲姓柳,名攸字闻雅,这是一个实在不像江湖人的人名。
父亲是第一个收弟子的柳家人,却依旧不如别的门派人多势众,兵多将广,但柳家依旧是中陆不可忽视势力,也从没有门派敢小瞧,因为父亲在,柳家的御风掌在。
父亲赴约的那天不许我们一个人去,我无所事事,不想和师兄弟在前厅等着,三转两转便转到了父亲的院子。
我想起这些年和父亲在一起的种种,或许是没有娘,我和父亲之间缺少润滑的东西,我从来没有告诉他我想要什么,他给我的都是他觉得好的,给的小心翼翼,我想起他抱着我在我娘旁边哭的场景,突然很想叫他一声‘爹。’
我最终还是没能叫出那一声,按照江湖规矩,比武时的意外都是情理之中,更何况生死约,是不能报仇的,至少明面上是不能的。
师兄把爹安排在后山,我回房间里收拾好东西出门,师兄弟在门口挡住我。
“你去哪里?”
我把包袱扶好,“守孝。”
我看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心里一暖,多说了两句“我去后山守三年。”
师兄欲言又止,我知他想说什么,如以前拉住他的手“我知道,要先查清,若是真没什么,我当然认。”
后山有一处茅屋,里面虽然简陋,但该有的都有,每年父亲总要来这儿住几天。
我在这里住了下来,不远处就是我双亲的墓,每日除了吃饭睡觉,我一半的时间将研究扶柳身法和御风掌,另一半的时间就是看着他们发呆,我想父亲终于得偿所愿,和娘亲永远在一起了。
幽月宫一直没有来拿她们的绝学,我这一看,就是三年,师兄师弟们很少来打扰我,师兄偶尔会来找我切磋,三年快到的时候,他在我手下已走不过百招。
当我换上春衫的时候,再一次出席武林大会的时候,才知道当年父亲为我定亲的未婚夫家里早已添了几房姬妾,连庶子都有了。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三年很久,我当然能体谅,于是我拿着帖子拜访,很是平和的要求退亲。
有一句耳熟能详的话叫人走茶凉,何况已是三年,我还有柳家的御风掌,于是当年笑的很和善的叔叔,依旧笑的很和善的说,退亲是不可能的,就算他儿子有姬妾,嫁过去我仍旧是正室,仍旧是少夫人。
和很多人将道理只会将自己绕进去,所以我只会听师兄讲道理,我觉得父亲真是识人不清,我第一次发现他一个缺点,回头要去坟前告诉他。
我面色不改,请他将我的未婚夫叫过来,他大概不相信一个女人能有多大能耐,也许是觉得他儿子的风姿足以令我倾倒,接着做了足以令他后悔终生的决定。
我废掉了我未婚夫的丹田和气海,挡着他的面,看着他目眦欲裂,恨不能将我挫骨扬灰的神情我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痛快。
但他擒不住我,过招的时候我们都很清楚,他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这是什么招法?御风掌?不,不是,这是什么招式?”
我实在懒得回答他,他已年过半百,现在由后继无人,至于孙子,还在襁褓之中,他又如何传授。
我推开满脸震惊的他,扬长而去。
我没有回百草山。
我知道是谁杀了父亲,当年说要等师兄查清楚,不过不想他知道,我拿出当年父亲紧攥在手的红穗儿。
父亲不是输在技不如人,他是输在我手里,这个东西,当年我交给了一个人,那是我第一次心动,却害死了父亲。
三年里我不止将幽月宫的绝学和御风掌融会贯通,柳家毕竟也是大家,只要你想要,总能找到些东西。
我总要亲口问问那人,这到底,都是为什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