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冯雷
春节像鞭炮的引线被点燃后一样不知不觉散开了。不惑之年的我像一枚不知是否应该点燃的爆竹,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困惑里,既有对那爆开的烟火的艳羡,又有对炸裂后散落的忧伤。看着蹿向天空的二踢脚,我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遥远的童年。
“老张老张挎大筐,捡牛粪做疙瘩汤……”这句顺口溜是我十岁时经常和伙伴们叨咕的句子。那时候,每到寒暑假我就去姥姥家玩耍,那里有我的小伙伴,他们是二龙、小分、买柱子等。我们每天都会发明出新鲜的玩法,尤其二龙总会别出心裁。二龙比我大一岁,是我姨姥家的小舅,脑袋里总是装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这一次,他又开始有了新的想法:发动我们开始找老牛新拉出的牛粪!时值冬季,谁能没事盯着牛屁股看它啥时候排便。所以,这个建议一提出来就遭到了否决。小分不忿地说:“别扯犊子了!谁没事可哪找热气腾腾的牛屎拍子!”小分是我表哥,为人倔强,虽说时常提出反对但很少坚持到最后,这不说完了之后,又开始跟着寻找上了。还是买柱子眼睛奸,在场院门口发现了一泡冒着热气的直径约20厘米的牛粪,买柱子是二龙的哥哥,为人老实巴交,很善于钻研,所以也总是会为二龙的主意锦上添花。买柱子笑着说:“找到了,咋整啊?”这回还轮到二龙兴奋了,二龙忙三火四地从裤袋里拿出一个麻雷子,小心翼翼地插在了软绵绵的热乎乎的牛粪中心位置,我们都很惊奇,心里没底地问:“你要干啥啊?”二龙不紧不慢地说:“别着急!看这是啥?”他拿出一个打火机,这种打火机是用火石摩擦出火花再把沾着汽油的火捻点燃,只见他快速地打着了火机,又猝不及防地点燃了麻雷子。我们一看,赶紧四散跑开……停下之后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呼吸,然后是让肚子疼地大笑,因为几乎每个人的后背裤腿都被崩上牛粪,最令我哭笑不得的是我的后脑勺也粘着一块豆包大的牛粪,那个场景简直有些辣眼睛。
小时候的快乐多么简单,一个麻雷子,一泡热乎乎的牛粪,就能让我们笑个不停,就能让我们至今难以忘怀。
我特别纳闷:为什么现在的小屁孩就不喜欢鞭炮了?是因为现在鞭炮太容易买到了吗?还是安全教育真的这么有效果吗?我想,或许是因为网络环境让更多孩子变成了宅在室内的懒蛋吧。回想起我小时候,能被大人赏赐几个“二踢脚”那都是一件让人很兴奋的一件事,在这里,我真的憋不住回忆一件跟“二踢脚”有关系的故事。
“二踢脚”是最常见也最有震撼力的一种鞭炮,也叫“双响炮”,因为它被点然后第一声炸响后就会升到天空,然后再出现第二声炸响,声音火爆有穿透力,常出现在过年或是红白喜事的时候。在我小时候,谁家有红白喜事的时候,被安排去放炮仗的年轻人似乎都很荣光,也会有伙伴去溜须拍马索要几个“二踢脚”。那个时候“二踢脚”真真算是紧俏的玩意儿。
春节过后,母亲领着我去奶奶家。我只记得奶奶和母亲说着家常话,但是爷爷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大方起来,去里屋拿了五个大拇指粗细的“二踢脚”,温和地对我说:“揣兜里,没事回家放去吧!”我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母亲,母亲说:“你爷爷给你的,你就拿着吧!”其实,我心里都乐开花了,这种好玩意可不是谁都有的,无论如何我都得回去显摆一下。于是,我就觉得母亲话太多了,赶紧回家吧!等母亲领我回家时已经黄昏十分,母亲自然是照例烧炕打水做家务,而我早已找好火柴出去放炮仗了。
用彩色纸包装的二踢脚好像一件爱不释手的玩具,可是一旦被点燃它就消失了,若是不点燃也看不到它的爆发力,这可真像人拼搏的过程,那么拼搏就是要努力有一个一鸣惊人的结果吧。
第四个炮仗像一枚臭蛋“噗嗤”一声没有升到空中,又像一条缺氧的鱼蹦了几下就不动了,我出去安全考虑,没理睬它,继续把最后一个燃放成功。天渐渐黑了,我听了母亲的呼唤之后把那个没完全炸响的“二踢脚”揣在裤袋就进屋了,因为没有完全燃烧的炮仗里边还有火药呢,我看到别的伙伴曾经把残损的炮仗剥开,将火药用纸包起来,再用火柴点燃,就会“砰”的一下放出火花,我们把那称之为“刺花”,特别有意思。我当然不会让它刺花机会白白浪费了。
进屋之后,我就和妹妹趴在炕檐上玩起了别的游戏。玩着玩着就闻到一股类似棉花燃烧的烟味,我们还以为是母亲烧炕导致的,可是我就觉得我趴的炕檐那也特别热,并且烟也是从那里冒出来的。我马上站起来了,这一看不要紧,我揣着炮仗的裤袋处正冒烟呢。妹妹大声喊了起来:“妈啊!我大哥裤兜子着火了!”正在厨房干活的母亲,端着一瓢水就泼在了我的身上,要不是母亲给做的棉裤够厚,恐怕早都烧到肉了!后来,我琢磨,是那个没有完全炸响的“二踢脚”在我裤袋里刺花了,幸亏是刺花,要是响了,关键部位就危险了,想想都后怕。
虽说有点危险,但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每当我看到天上炸裂的双响炮,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摸摸裤袋,然后再微笑一下,不无感慨地想,那天真的童年就像火药刺花一样瞬间就没有了。
鞭炮这种东西对于小孩子来说,就是一个颇为刺激颇有趣味的玩意儿。它的每一个新鲜样式被发明出来都会引起小孩子的强烈兴趣。
记得小时候我第一次听说“拉炮”还是在姥姥家。那是二龙跟我说的,他描述的时候显得很兴奋,甚至嘴里喷出的唾沫都溅在了我的脸上,以至于我根本都没弄明白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说,那咱们买点吧。我看出来,他那么热烈地推介似乎就是希望我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不知道列位是否清楚,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们十一二岁的孩子口袋里有零花钱的真是少之又少。不过在这里我得感谢老爸,他那时还是一个没有退出房地产行业的战士,所以我兜里有个块八毛的都是很平常的事儿。
老徐家小卖店是榆树排子村比较早的小卖店,光线很晦暗,窗户是那种上下结构的,夏天窗户的上半部分可以拉起来挂在棚上的一个钩子上,如果天特别热窗子的下半部分也可以拿下来立在角落里。不过,我和二龙去的时候当然是冬天,窗户上有密集的纸条被粘在了窗户缝隙上,所以显得很暗。拉炮一分钱一个,我买得多,老板索性一分钱给两个,我拿出五毛钱,卖货的徐姓人抓了一大把,根本都没怎么数,我猜是可能是很少有人买这么多的拉炮。我和二龙一人一半,揣在了口袋里,兴高采烈地走出了老徐家小卖店。
在回二龙家的路上,我控制不住好奇心,拿出了一个拉炮:果然与那种一头是火捻的鞭炮不同,它火柴杆大小,两边各有十厘米的白色线绳,如果用力扯住两边,中间部分就会“啪”的一声炸响。如果不是离眼睛太近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我试着拉响一个,确实挺好玩的。但是这么一扯这个拉炮就没了,渐渐就觉得也没啥意思,二龙开始琢磨出了新鲜的玩法,而且黄金时间是在早上……
俗话说:“一月里过年,二月里耍钱,三月里种田。”所以二龙家每天早饭过后都会来一些村里的人玩纸牌,以打发无聊的冬日时光。二龙说,我去外边看有没有人,有人来咱俩就在门口系上拉炮。我当然毫不怀疑地同意了。
那天早上,二龙家先后来了五六个人,每个人一拽门,我们俩都能听到“啪”的一声响,然后是来人惊吓后的喊叫,诸如“哎呀妈呀”“我草”的粗话,当然还有我俩的哈哈大笑,之后就是来的街坊邻居的笑骂,“这俩小犊子……”
童年里的恶作剧一旦走进回忆就变成了黄金,有着珍贵的价值。在那以后,我再也没有买到拉炮,虽说如今的我已对鞭炮极其麻木,但我想,如果能有拉炮我还是会买一些,来温习我那被时光拉走的童年。
当我人到中年回首往事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人的一生中无论哪段历程都是无比珍贵的。哪段经历都是我们回首时的精彩故事。
时光机把我带到了十三岁,十三岁的我依然懵懂,不知道为什么上学,不知道什么是理想,也不会去远方探险。但是小我两岁的妹妹却似乎更勇敢一些,何以为证?唯有鞭炮。
进入到腊月,各家各户的年味越发的浓郁,父母不时地去市场带回来一些年货,鸡鸭鱼肉自然不可缺少,冻梨冻柿子也是东北一道别样的风景。最让我感到新奇的是父亲买回来的红色的像磨盘大小的一挂长鞭,以及几个菱形的如方砖大小的“电光雷”,这个玩意以前我和妹妹没看过,所以无聊的时候我和妹妹总去大西屋,像观赏一盆即将开放的花一样。
妹妹总问,哥,你说这玩意能不能比“二踢脚”响?
我说,肯定“咣咣”的,得比“二踢脚”响! 妹妹说,咱们试试啊?不知什么时候妹妹点燃了一根香。
我紧张了,紧忙劝阻,你要干啥啊?我给你告诉爸了!你信不信?
妹妹反而满不在乎地说,你告诉呗,好像我害怕似的!边说边吓唬我地往“电光雷”的上面杵。
各位猜对了,“电光雷”真被妹妹点着了!“咣咣”一阵乱响,霎时间,只见小火球“嗖嗖”直飞,飞到家具上边就响一下,响声持续了二十来下。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电光火石”之间了。在东屋吃饭的父亲快速跑了过来,一看那个“磨盘”没被引爆,气愤的父亲踢了妹妹一脚,妹妹趔趄了一下就哭了。而我依然呆呆地站在那里。
现在想起这件事,趣味也很多,后怕也有一点,但总归成了童年的故事。其实,人的童年真的就像鞭炮,一转眼,绽放一个光亮,发出一个脆响,就烟消云散了。我永远忘不了童年里那些有鞭炮相伴的故事,可是如今的我,只能望着天空,看鞭炮炸响,语音渐渐断绝。
再见了,那美妙的烟火!
再见了,那美妙的童年!
2017.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