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活受罪

听完书,从宋江家里出来,扈三娘一路上没说话。月亮很亮,但王矮虎看不清扈三娘脸上的表情,他恨不能拿灯笼去她脸上照一照。这婆娘在想什么?难道她也要学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看来今晚上又没戏了。

下午,王矮虎去找宋清讨酱瓜,宋清曾吹过他家酱瓜是从东京玉带桥买来的,“御膳用的也是玉带桥酱瓜!”宋清说。是真是假,王矮虎不知道,反正扈三娘爱吃酱瓜炒鸡,他就去讨要。拿了酱瓜,宋清说:“晚上乐和要来家里说书,你们也来听听吧。”王矮虎谢了他,赶紧跑回去告诉扈三娘。他希望扈三娘出来听听书,开心一下。扈三娘开心了,说不定就有戏了。哪知道听完书她不说话了!王矮虎有些郁闷。

王矮虎跟扈三娘在一屋歇息,已半年多了,什么也没干成,活受罪,他真不知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自从春天跟扈三娘拜堂后,王矮虎一次也没去过洗衣营,作为宋江的干妹夫,去洗衣营明显有损宋江的面子,这个是应该想到的。秦明是花荣的妹夫,秦明就从来不去洗衣营。拜堂后没多久,王矮虎把下山去附近城镇联系妓女的事,转交给了马麟,他怕自己忍不住又跟妓女搞上了,万一染上脏病传给扈三娘,弄不好生下的孩子都有毛病。憋得实在不行,自己动手解决吧。

其实也不是一次机会也没有。第一个月,扈三娘经常睡不安稳,常做恶梦,王矮虎过去抱她安慰她,她有时候会推开,有时候迷迷糊糊的没有拒绝。他把这么一个热呼呼、软绵绵、香喷喷的美人抱在怀里,心里那个慌啊那个痒啊那个急啊……但这里太不是地方了!在灵堂里干那事,未免太不是人了。王矮虎琢磨着:“早点从灵堂里搬出来才好。”

满七那天,王矮虎请道士来做了一场法事,然后让侍从把灵堂里的草席卧具都收起来。

“你这是要干什么?”扈三娘走过来问。

王矮虎听出她语气里有些不高兴,赶紧让侍从把草席放下,退出去。王矮虎说:“满七了,咱们该回卧房歇息了。”

“你要回卧房,你去,我不去。我还要守些日子呢。”扈三娘跪在地上铺草席,王矮虎的眼光粘在了她不时撅起的屁股上。

“你看这个事……”王矮虎嘟哝着,“在我老家,满七就该撤草席了。其实,真在灵堂里睡够七七四十九天的,可不多见。”王矮虎让自己笑了笑,“你还是回床上去睡吧。把身子熬坏了也不是个事是不是?”他拉了一下扈三娘的袖子。

“不要拉我。”扈三娘说。“照规矩,都是要守到大殓入棺才撤的。”

这倒也说得通。“那得啥时候?”

 “这不该问我,我倒是想早点把我爹送回扈家庄,在祖坟地里安葬好。要不,你去跟宋大哥说说,我们请个假下山?”扈三娘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王矮虎心软了,他有时候真想知道扈三娘那双黑幽幽的眼睛里到底有什么鬼东西,怎么看他一眼,让他干什么都愿意呢?

“行,”王矮虎说。他蹲下铺开自己的草席。“我明天就找时间去一趟。”

第二天上午,王矮虎去找宋江,说了扈三娘要葬父的事。宋江眯起眼看了他一会儿,告诉他:马上要打高唐州,没法为这种事安排大队人马。最好是哪一天大队人马往独龙冈方向出动的时候,顺便就把这事办了。要是着急的话,可以派别人去葬。王矮虎把宋江原话告诉了扈三娘,扈三娘不同意派别人去葬,她说她一定要亲眼看到父亲大殓入棺。王矮虎觉得这要求不过份,“那就再等等吧。”

“为什么非要大队人马一起去呢?我们自己带点人去就行了嘛,”扈三娘说。

“那哪行?宋大哥说太冒失了。扈家庄那一带到处都是通缉你的榜文。”

“咦,梁山泊好汉怕起榜文来了?”

“不是我怕。”王矮虎说。“我怕什么,还不是怕你有危险!”

扈三娘立刻转身走开了,一连几天不搭理他。

这天听完书从宋江家里出来,王矮虎一路上多次找话跟扈三娘搭茬,扈三娘却几乎不说话。奇怪的是,扈三娘越冷淡,王矮虎心里越火热。月亮明晃晃的,照得心慌慌的。

回到住处,扈三娘去灵堂里换了一件比较宽松的衣服,王矮虎的眼光追随着她在屋里走来走去,扈三娘身材颀长,脚步轻盈,腰间微微摆荡的衣服显得很空。王矮虎看着看着就起性了,老鸟硬得不行。

王矮虎凑近扈三娘,脸上堆满笑,“很累吧?今天怪我,不该让你去听说书,你训练了一下午,本来就很累了,要不要我给你按摩一下?大伙儿都夸我手法好咧!”

扈三娘摇头,“我不累。”她坐在床边叠衣服。“多谢你的好意。”

“客气!”王矮虎心里凉了半截,他换一个话题。“下个月我可能去青州买东西,你上次说你有个姨妈在青州做生意,做什么生意来着?”

“开茶叶店。”

“唔,我可以上她店子里买一些茶叶。反正去别家买也是买。她家生意怎么样?”

“应该还行,有好几家分店了。”她歪着头望了望屋顶,“有时候我真想去什么地方开那么一个小茶叶店,布店、糖果店,也行。”

“这个你就别想了,不管你在哪里做生意,人家都要查你户籍的。再说外面做点小买卖也难,不是被做公的勒索垮了,就是被好汉劫了。”

“找个偏远地方,查起来不方便。做公的也不想让你做不下去,定期给点小钱能打发。好汉来打劫嘛,那要看他多大能耐了,反正我不怕。”

“看来你还真想过呀。”王矮虎笑了。

“不想不行啊,”扈三娘看着他,“这山寨里能过一辈子?”

王矮虎点头,“那倒是不能,娃们连个念书的地方都没有。”

“那你还不赶紧找条路?”扈三娘又拿黑幽幽的眼睛看他。

王矮虎被那双黑眼睛看得心里直晃荡,“这个……我没想过,外面也有外面的难处吧。老婆漂亮一点,就很难保住。就说林教头吧,高太尉儿子看上了他老婆,设计陷害他,把他流配了,还多次谋杀他,最后逼婚把他老婆给逼死了。”

扈三娘转过头,不说话了。她抱着衣服走进了灵堂。王矮虎突然明白自己犯糊涂了,应该顺着她说嘛,怎么搞的。王矮虎跟着走进灵堂,笑了笑。

“其实出去干也有出去干的好处,我可以白天赶个车什么的,到处晃,踩准点,晚上劫一家,比开小店强多了。”

“这样呀……”扈三娘回头望了望,似乎想弄清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告诉你吧,这事我琢磨有些日子了,”王矮虎尽量一本正经地说,“你我夫妻二人联手干,比在山寨里混强多了。这么多人一起弄就是动静大,分到自己头上没多少,还树大招风。”

扈三娘眼波闪动,撇了一下嘴,“光想有什么用?”

王矮虎心里悠了一下,他凑过去,压低声音:“这事不能轻举妄动!今晚上咱们好好核计核计,别在灵堂里睡了,这里容易被偷听,咱们上卧房大床上歇息,好好核计核计。”

扈三娘一件一件往柜子里放衣服,没说话,但放衣服的动作明显变慢了。王矮虎以为扈三娘默许了,他把扈三娘的卧具抱到卧房大床上去了。见扈三娘没拦他,他心中一阵暗喜。他麻利地洗了个澡,刷了刷牙,熏了熏香,早早上床,等着好事。正在幻想扈三娘脱光衣服的样子,就听见了扈三娘走近的脚步,他胸膛里怦怦怦跳起来了。

扈三娘走进来,抱起她的卧具往灵堂走。王矮虎跳下床,拉着她的袖子,“哎哎哎,咋要走了?说好今夜在大床上歇息的嘛,咱好好核计核计……”

扈三娘挣了一下,没挣开,“放手。”又挣了一下,还是没挣开,眼睛瞪圆了,“放手!”

“得令!”王矮虎马上放开了手。

这天晚上两人分房睡了。扈三娘还是睡灵堂,王矮虎回卧房床上睡。

半夜里,王矮虎要到灵堂里拿夜壶,扈三娘起来给他开了门。离开时,王矮虎冲扈三娘嘟哝了一句,“我自己睡还好些,陪你睡这儿活受罪!”

扈三娘没搭理他,关上了门。

王矮虎回到卧房里,尿了好一会儿没尿出来,好容易尿出来又尿得不利索,难受。老鸟太硬了,往夜壶口里塞起来不方便……完事后,他在黑暗里睁大眼睛想招数,没想出什么好招数,他决定明天厚着脸皮去找公孙胜。梁山上数公孙胜最懂女人,肯定有办法。

早就该找公孙胜了。公孙胜从高唐州回来的那一天,他就该找他,他有好多话要对他说。没去是不知道怎么跟公孙胜说自己的事。自己曾向公孙胜暗示过要支持晁盖,后来变卦了,现在多少有一些悔意。宋江下山打高唐州之前,调了他五百马军配属花荣(没点他去,说起来是让他好好享受新婚),打完高唐州回来,他的马军少了两百人,花荣的马军却增加了八百人。悔归悔,当然不能说出来。现在宋方实力明显比晁方强很多,这时候跟公孙胜说这些,太像是炫耀了。王矮虎拿定主意,只跟公孙胜谈有关扈三娘的事,公孙胜愿帮则帮,不帮也不怪他。

王矮虎走进公孙胜用来制药的房间时,公孙胜正在用木棍捣铁桶中的木炭,把炭块捣成粉末。王矮虎问他这是干什么,公孙胜说造一个过滤盐水的箱子。王矮虎不懂过滤盐水是什么意思,公孙胜说:“多说也说不清,一会儿造好了,看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王矮虎见捣木炭的活没什么难度,便要求帮忙捣木炭,公孙胜把手中的木棍交给了他。公孙胜打开木箱,箱子中有几个隔层,最底层铺了包着芦花的布包,第二层铺碎石子和沙子,最上面一层铺了木炭粉末。公孙胜把箱子搁在水槽里,往箱子里淋水,很快,箱底流出了黑乎乎的水。王矮虎猜箱底一定钻了不少小洞眼。慢慢地,从箱底流出来的水越来越清。公孙胜解释说,一会儿把要化几盆盐水,倒进这个箱子过滤,然后再把过滤后的盐水倒进铁锅煮干,留在锅里的盐就会少很多杂质。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王矮虎说。

“其实我也不明白。我只知道这么干,可能会有用。”公孙胜说。

两人边干活,边闲聊着,王矮虎把话题引到扈三娘身上,把自己的苦恼说了。

公孙胜点头,“跟我想的差不多,你打算怎么办呢?”

王矮虎说:“不知道。”又说:“穆春说他有一种春药,那玩意儿真管用吗?”

公孙胜想了想,说:“不是管用不管用的问题,你要是用了,扈三娘会恨你一辈子。我觉得,你要是真心喜欢她,首先是不要乱来,应该多了解她,让她也多了解你——其实老王你是有不少长处的,你应该发挥自己的魅力,用那种药太看低自己了。”

“话是这样说,要是了解了,她更不喜欢我了,咋办?”

“那也不要让她恨你,她只要不恨你,不讨厌你,就还有机会。其实你机会很不错啊,天时地利都占了,人和嘛,就差那么一点点。要好好利用天时地利的优势,多跟她交心,多让她感受感受你的诚意,总会守到云开日出那一天的。”

王矮虎点头,觉得还是公孙胜说得对。公孙胜这人真不错,是真心诚意为他着想的。那就熬一熬吧。

王矮虎没等到公孙胜把盐煮出来就离开了。他对这种事没啥兴趣。为了让盐里的杂质少一点,这也太麻烦了。

出门的时候,王矮虎低声对公孙胜说:“有些事,公孙大哥不要误解我啊,我是图扈三娘,但并不图招安当官什么的,我自己也不是当官那块料。”

“明白,我心里明白,不然我才不理你呢。”公孙胜拍了拍他的后背。

从公孙胜住处出来,王矮虎拐到宋江家里去了一趟,他想打听一下梁山军马准备走哪条路去对付呼延灼率领的官军,以便决定要不要和扈三娘一起随大队人马下山,顺道下葬扈三娘的父亲。事情明摆着,扈太公一天不入土,他那颗人头就会在王矮虎和扈三娘之间挡一天。

王矮虎来到宋江家,进屋说明来意,宋江立刻把他带到地图跟前,告诉他,呼延灼的大军从汝宁州出发,到了济州后会扎下大营,然后从哪边进攻梁山,还不清楚。多半会沿济州至郓州这条官道走到湖边,然后在湖边征集船只。吴用不想给呼延灼征调船只的机会,很希望在二道梁一带决战,二道梁有一处山谷比较适合埋伏,预先放些擂木滚石,如果将呼延灼的人马诱过来,成功的把握比较大。宋江说:“去二道梁可以选择从扈家庄附近路过,不过,吴军师的意思,你得先去问问扈三娘愿不愿意参加诱敌。”

王矮虎很想给宋江跪下,求他别派扈三娘去诱敌。但他知道宋江表面上是借吴军师的口气征求意见,实际上这事多半已经定下来了,很难改变。如果王矮虎愿意用自己换扈三娘去诱敌,那或许可以改变,但王矮虎知道自己武艺低微,替不了扈三娘。不要说跟呼延灼放对,就是呼延灼的两个副手,韩滔和彭玘,自己恐怕也不是对手,听说韩滔彭玘也都是中过武举的。干脆就别求宋江了,平白给大伙添一个笑话。

“问啥,需要扈三娘出马,大哥下令就是了。”王矮虎说。

宋江笑了,“你还是先回去问问吧,啊?如果她愿意,你明天就下山去扈家庄安排一下。”

“好嘞。还是大哥想得周到。”王矮虎说。

王矮虎当然知道“安排一下”是什么意思。下葬的事该怎么办,他早就和几个心腹商量好了,该准备的东西也早就准备好了。

离开前,王矮虎上了一趟厕所。宋江家的厕所是新修的,是梁山最干净、设施最完善的厕所。里面蹲位排得整整齐齐的,每个蹲位前都放了一个洗屁股用的水瓶,空气里有股沉香味。王矮虎占了一个蹲位,他其实并不急于拉大便,他是在琢磨怎么参照这间厕所,把家里的茅房重新修一下。他家院子一角搭了个茅房,有几处漏雨透风,他觉得最好在扈三娘抱怨之前就修好。扈三娘用的是马桶,从不去茅房,但她从院子里经过时能看到别人在上茅房。如果把茅房改成眼下这个样子,扈三娘应该会非常高兴的。王矮虎记下了这间厕所里水缸的位置,还有舀水的勺子、水槽、皂角澡豆都是怎么放的,然后用厕筹刮了屁股。

王矮虎回到住处,把可以回扈家庄葬父的消息告诉了扈三娘,顺便把让扈三娘参加诱敌的事也说了。扈三娘对诱敌的任务没有意见,她破例下厨做了几样菜,还亲手给王矮虎斟了酒。王矮虎简直被扈三娘腰系围裙的样子迷住了。王矮虎觉得这天的菜特别好吃,酒特别好喝。他没有掩饰自己的高兴。扈三娘对他笑了笑,浅浅的酒窝里盛着比美酒更醉人的东西。要是今天晚上能跟她大干一场就太好了!如果能跟她痛痛快快大干一场,他死也愿意。几杯酒下肚,王矮虎望一望扈三娘的胸,望一望扈三娘的嘴唇,望一望扈三娘脖子边的几根头发,老鸟发胀,心里发酸。他想:万一这次扈三娘下山诱敌,弄出个什么事回不来了,或者回来也不完整了,这半年我岂不是白忙乎了?白白讨好她这么久?白白受这么多罪?!

王矮虎一碗接一碗喝酒,却止不住口干舌燥。喝着喝着,眼前的扈三娘变成了双影。王矮虎微微发麻的脑袋里脏话越来越多,快挤爆了,那些脏话争着要从他的耳朵里冒出来,要从他的眼睛里冒出来,要从他的鼻孔里冒出来,要从他的嘴巴里冒出来……他想控制住它们,不让它们冒出来,但还是有一两句脏话冒了出来……扈三娘瞪了他一眼,站起来离开了。王矮虎跟进了卧房,一路嘟嘟囔囔的,双脚不大听使唤,在门槛那儿绊了一跤。有两个侍从要扶他,他把两个侍从都赶了出去,闩上了门。

“你想干什么?”扈三娘问。

“嘘——别让人……人家听、听见。”王矮虎说。“过来,我小声告、告诉你。”他跌跌撞撞朝扈三娘走过去。

“有话好好说,你别过来。”扈三娘压低声音说。

王矮虎站住了,喘息着。他想看清扈三娘手上拿家伙没有,好像没有。再看看扈三娘身边有没有家伙可拿,好像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家伙可拿。好了,放心了。他一声不吭朝扈三娘扑过去。扈三娘闪了一下,人闪过去了,袖子没闪过去。王矮虎抓住袖子一扯,嗞地一声,袖子给扯下来了一只。王矮虎扔掉袖子,转身再扑,扈三娘顺势往后一倒,双脚蹬在他肚子上,他整个人飞了过去,轰地一声撞在了房门上。王矮虎爬起来摸摸头,骂道:“好你个婆娘,要杀害亲夫呀!”他一点一点朝扈三娘挪过去,把扈三娘逼到了墙角。扈三娘双掌一错,拉开架式打他。王矮虎头上、胸上、背上、腿上挨了好几下,他全然不顾,只管去抱她。刚刚抱住了,扈三娘却像泥鳅似地从他怀抱里滑了出去,还把他推倒了。王矮虎倒下时,顺手抓住扈三娘一条小腿,把扈三娘也拉倒了。他颈窝里被扈三娘踹了一脚,他忍痛没松手,乘扈三娘乱踢乱踹的时候,把她另一只脚也捉住了。扈三娘拿手往他头上打了几下,然后翻身往床底下爬。王矮虎压住了她的腿,把她的一条裤腿扯了下来。摸着她光溜溜的腿,王矮虎心中的邪火更旺了。他拚命往她上身挪,他的脸刚贴到扈三娘柔软的胸上,就听呯地一声,脑袋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接着闻到了一股尿臊味和血腥味。他愣了一下神,有点清醒了——是他的夜壶碎了!

王矮虎摸摸头,一手的血。他扭头找扈三娘,扈三娘已经跑进了灵堂,他看见她手执双刀在灵堂门前站了一会儿,咚地关上了门。什么地方传来谁压抑的嘻笑声。他开门来到堂屋。在几个侍从的陪同下,他去救护营洗了头,上了药,在头上缠了几圈药布,回来躺下了。这天晚上,他把受伤的情景回想了好几次,去的路上一次,缠药布的时候一次,躺在床上一次,每次回想起来他都有点不好意思,都有点兴奋。跟扈三娘打这么一架,两人在地上翻来覆去滚上几滚,挺来劲的呀。他身体的不少部位似乎都还留着接触扈三娘身体的感觉。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坐在一张桌子前吃早饭,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王矮虎先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告诉扈三娘:他今天得下山去巡哨。扈三娘什么话也没说,筷子在碗里停了一下,接着吃她的早餐。不过,王矮虎带兵渡湖的时候,扈三娘却带着侍从来鸭嘴滩送他。

这天上午穆弘马麟也在带兵渡湖。马麟先朝他走过来,“哟,王矮虎,挂上头彩啦?”

王矮虎说:“他奶奶的,喝了点酒,喝得也不多啊,怎么就从马上摔下来了!”

马麟要揭药布,“伤得不重吧?让我看看。”

“别闹别闹,你改行做郎中啦?”王矮虎直往后退,躲着他。

“看看才放心嘛。”马麟说。

“他这是虚了。”穆弘说,“兄弟们要多劝劝他,不能老是没日没夜地累呀,要多保重身体呀。”

“多谢,多谢兄弟们关心哈!”王矮虎怕他们当着扈三娘的面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他拥着他们走开了一点。

穆弘的弟弟穆春也凑过来了,“哎,王矮虎,味道怎么样呀?”

“什么味道?”王矮虎问。

他们都笑了。穆春说:“当然是庄主小姐的味道……咦,你头上怎么有股尿味呀?”说着要闻他的头。

“瞎说什么!”王矮虎躲开了点。

“哈哈哈,腿都笑软了。”穆春说。

“这怂货还真改性了。好长时间没见他去洗衣营了。”穆弘说。

马麟说:“可不是,有几个女娘都想他了。”

“看来庄主小姐的功夫还真是不一般。”穆春说。

众人又笑。穆弘揽着王矮虎的肩,“王矮虎,听说这回尊夫人要当前锋哈,你老兄不想替替她?”

王矮虎一笑,“没办法,谁叫我武艺不如她呢!你也要叫你老婆好好练功啊,要不然,老让别人家的老婆冲在前面,你也不好意思是不是?”

穆弘哈哈大笑,“天底下,会武艺的女人太少了,我没你那马粪运哪!”说完走开了。

王矮虎心里闪过一个疑问,穆弘武艺挺高的,宋江为何从来不派他当前锋呢?看来还是有钱好,有钱人当了强盗,也可以少厮杀。穆弘是一个,李应是一个,柴进也是一个。

兵马都上船了,王矮虎也该上船了。王矮虎心里突然有一个奇怪的冲动,他穿过送行的人丛,走到扈三娘面前,一本正经说:“我这次巡哨,三天就会回来,你不要太想我哈。你要是想我了,就去找吴姐顾大嫂他们聊聊天,散散心哈。”

扈三娘脸一红,扭头走开了。

“嘿嘿,她不好意思咧。”王矮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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