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字迷局

        这真是一个繁华的国度,它的富裕程度,不亚于星河上空的天国。我走在它黄金铺的街道上,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卑微,好似我衣衫褴褛、满面尘土的样子,会弄脏了这个一尘不染的世界。宝马貂裘,珠光宝气,夜夜笙歌……它几乎满足了你对尘世间所有的想象。但是我却发现,这个驼铃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里所有的人们,都没有表情。他们不会表达喜怒哀乐,脸上永远是冷峻的表情,似乎在嘲弄这个富足的世界与己无关。生老病死、婚丧嫁娶,都是珍珠与宝石铺陈的繁华,他们作为参与者,来去匆匆。我每天游荡在这里,看他们无声的表演相聚或是离别。这是个漠然的世界,也许所有的人都没有了心。这只能是我的猜测,我需要去寻找答案,立即出发。

        我该以怎样的样子出场,毕竟我将导演一场大戏。我甚至不知道会有几个主角,但我必须保证,自己足够惊艳才好。驼铃国其实不大,一横一竖两条大街,方圆不过百里。在十字交叉的中心,就是传说中公主的城堡。听说它是用和田古玉打造,里面奢华无比。但是没有人进去过。公主不会接见任何人。或许得益于这个国度冷漠的人们,似乎没有人对公主感兴趣,人们都墨守成规的尊重这种秩序,无人去挑战公主的权威,更别说刺杀、起义、叛变等所有你所能想到的清君侧的词汇都与这个城市无关。它漠然的简直令人发指。还好,我来了,也许一切都会因为我的到来,而不一样。我要在这冷漠的死寂里,在这金碧辉煌的匆匆世界里,搅动乾坤的年轮,让这个世界翻天覆地。是的,这是我宏图大志的无聊所激发的变态和偏执,但如若你没在彻夜寂静里待过,你就不知道永无天日的宁静有多可怕。我永远也无法忘记我走入驼铃国公主殿宇的那一天。

        看似简单的城市布局,却充满了人们灵魂深处最狡诈的智慧。一横一竖的街道,其实是十字的迷魂阵,只要你一步走错,你可能就万劫不复。也许你会奇怪,为什么这个城市中的人,不会走错。其实到夜晚降临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个城市,就是一个千头万绪的网络,每个人能够行之有序,恰恰是因为他们的冷漠,没有了感情,就不会迷路,就能看清这个网络,然后靠着记忆,白天里自由穿梭。也许是因为我在黑夜里待久了,这些小把戏被我一眼识破。我穿行其中,如坠无人之境,来去自如。

        要去往公主的宫殿,每天只能夜里行走。因为这个城市,并不是每个人都是那么好的记性。只要他们在白天有一个人走错,这个网络就会在黑夜里重新变幻阵法,走错的人越多,黑夜里阵法就变幻的越复杂。所以,这也是人们没工夫去关心周围原因之所在吧。黑夜里,他们只能拼命记路,白天谨慎行走。他们不会因为走错一步而万劫不复,因为这是作为这个国度国民的特权,但他们也会受到惩罚。每个人都有一个驼铃沙漏,走错一步,沙漏里的沙就会减少一些。当这个沙漏的沙被清零的时候,你将不存在于世,永生不复归来。这样的游戏人生,何尝轻松,谁敢携带表情从容,谁敢不在夜里拼命找路。

        总有些人看着自己沙漏的沙越来越少,就起了偷盗别人之意念,又有些人,倦于这样的人生,偷偷将自己沙漏里的沙倒掉,所有一切非正常减少的沙漏,都会面临同样的命运,他们沙漏里的沙将无止无休的流淌,你将进入永远不死的生命,这对于驼铃国的人来说,也许将是最严重的惩罚。有时候比起死,生或许更让人痛恨。逃离吧,逃离这个国度,听说不是没人逃过,但是逃跑的结局就是变成公主城堡里那一颗颗不死的心,苟延残喘的跳动,丑陋又煎熬。看吧,多么严密的一套游戏规则,所以,这个国度,是这么琴瑟和谐,是如此富饶而又冰冷。认命,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为什么我深谙一切,我不禁为自己如此的通透,感到害怕。我究竟是谁?仰望黑夜里莽苍的星宿,今夜,注定是不眠的故事。这个国度也并不是如此不近人情,当每一个驼铃声响起的夜晚,人们可以暂时忘却明天的路,杯盏交错,只图一醉的癫狂。驼铃声声入耳,心跟着吟行成歌,没有谱,没有曲。若有人听得懂铃音背后的思绪,他就从那一夜得以自由。

        自由的人,是可以进入宫殿的,因为谁都阻挡不了灵魂的飞驰,那是一种比光还快的速度。

        也许今夜是我的机会,接近公主,走入宫殿最好的机会。你看那些烂醉如泥的冰冷面庞,无有喜怒哀乐的心,怎么听出这曲中的意。驼铃声响了,人们开始狂喊,开始交流,开始辩论,开始猜测,开始体味,每个人都以不同的姿态,似乎在向这铃音致意,表达如神灵般的敬畏,你看不出他们的表情,但似乎从他们此刻的肢体动作里,你能看到他们心里如泣如诉的悲歌。我闭上眼睛,感受着驼铃的清澈和悠长,感觉自己在一望无际的河面上飘荡,在如镜的湖面上睡卧。风起了,浪涌来,我被吹落到一片云上,那里开满了白色的梨花,我看到一个背影,如瀑的长发,她还是他?它正盯着一副壁画叹息,在它冰冷的脸上,我仿佛看得到晶莹的泪珠。那驼铃声是从壁画上发出来的,黄沙漫卷西风的残阳里,一匹骆驼扶着一个背影,消逝。只留下绵长的驼铃声,声声如泣如诉,这是离别的致意。这驼铃声从头到尾都不是一首婉转的歌。它只有八个字:望君珍重,经年归来!

        当我睁开眼的那一刻,发现自己竟然流泪了。也许这迷局,就是在等我破解吗?如今我已识破,但那长发如瀑的是谁?那消逝在大漠深处的是谁?

      通往宫殿的门打开了,我义无反顾的飞奔而去,害怕在我灵魂未达以前,它会反悔,再次将门紧锁。我不知道我急于去寻找什么,是公主?还是那画上的人?还是什么都不是,就是进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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