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去看望本家的四爷，老人仰躺在床板上，干瘦如柴，双眼因消瘦而显得更大更突兀，黑眼珠看起来格外多，泛着明晃晃的蓝光。
一年前四爷还精神矍铄，爱文学的他自己着手写县志，见面远远地就打招呼，只是视力越来越差。前段体检时得知已经肺结核晚期，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四爷逐渐由进食困难、双腿瘫痪，进而大小便失禁、喉咙发不出声。
但四爷神志清醒、耳聪目明，我们说的话他都能给以回应。听家人说四爷得知病情以后，在医院住院期间一度拒绝治疗，要求回老家住，家人不同意出院他就以绝食相逼，气得叔叔几次落泪。
四爷家经济条件很好，治疗的费用应该不成问题，有俩儿俩女护理病人也完全不用担心， 可是四爷总是怕看病花钱怕给子女添麻烦，所以一再要求出院回家，无论家人怎么劝说都无济于事。
四爷全家几十年前搬到县城定居，老家的房子已经破败不堪，满院的荒草长得半人高，房子地面上起着一层层的苔藓，屋内潮湿阴暗仅有的几张床榻也散落一旁。
叔叔和家人商量着重新布置，把西屋拆掉让院子显得更宽敞些，扯线拉网安装电灯空调，屋内全部清扫祛除霉味，打扫完毕后安置下四张床几组柜子。
家里收拾停当后接四爷回家，可能人老了都想着落叶归根吧。四爷到家后情况有所好转，不再绝食开始吃东西了，每天能吃一两个蒸鸡蛋，但依然执拗着不打针吃药。
四爷就这么一天挨一天得熬着，不接受任何治疗任由病情极速发展。不明白四爷到底在想着什么，活到八十岁的老人，可能已经对生命不再留恋？抑或是不愿被各种医疗器械再次折磨自己？再或是想保留做人的基本尊严？
想起我国知名作家琼瑶，生前就立下遗嘱且公之于众，她在遗嘱中正式告诫子女：“你们不论多么不舍，不论面对什么压力，都不能勉强留住我的躯壳，让我变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卧床老人！那样，你们才是“大不孝”！”
可能对于饱受病痛折磨的老人来说，还不如让他们早早解脱。琼瑶在遗嘱中说：“没有一个卧床老人，会愿意被囚禁在还会痛楚、还会折磨自己的躯壳里，慢慢地等待死亡来解救他！可是，他们已经不能言语，不能表达任何自我的意愿了！”
琼瑶把对不能自理的卧床病人所采取的现代医疗手段称之为“凌迟”，可见其对“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深恶痛绝。也许老人们面对没有希望治愈的病，已经坦然接受了必死的事实，明白治疗只是在起着毫无意义的拖延，于是他们自愿选择放弃，选择尊重生命的自然消逝。
可是没有哪个子女愿意放弃亲人不治而终，即使看着老人受尽折磨也不想因自己的放弃而后悔终生，继而在余生的无限内疚中不断自责。
治疗与放弃，孝与不孝，哪里是说说那么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