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姨家没有搬家的时候我们去过好几次,他们住的地方基本接近我描写的温暖社区,或者说我是从印象中他们所住的地方提取元素写作的温暖社区。似乎女性天生更加体贴入微,她们全身上下算发出的情感线条千丝万缕丝丝入扣。我们的爸爸或者妈妈的姐妹,是非常温柔的存在。
阿姨住江对岸,我们住江这边,虽然只是一江之隔讲起来不甚多远,但是逢年过节阿姨常回来,所以我们一年也只去她家里一二回,江这岸还住着我的舅舅一家和外公外婆,以及所有不同比例血缘关系的近亲远亲。又由于初高中大家总以为我学业紧张,有时候一席人去阿姨家里小聚,我常常是在队伍之外的,家里在上学的孩子都不会带上。上大学了,五一、端午、国庆、中秋,三家人常聚在外婆家,我也回不去。总之我较少参与一家人的集体聚会,并对之报以更多的期待。
端午节前一天刚刚考完一门专业课,还是爸爸在电话问我第二天放不放假我才想起来第二天是端午节。端午节当天弟弟说晚上去外婆家吃饭,有时候聚餐地点会设在舅舅家里,这时候我舅妈就会一早开始忙活做满满当当一桌子的可口好菜。我常觉得过去的岁月真正留存在我们记忆深处的只是些微的时刻,以及所有的经历幻化成的一种感受、一种经验、一种阅历。
我热衷的不是这种积淀式的、似乎暗示着价值性的时间意义,而是真正画面式的记忆、形象化的过去,以及与过去相对应的延长——未来某一时刻的祈盼。
舅舅住街上,外公外婆住乡下,弟弟报上的是外婆的村庄的名字,那这就意味着此次聚餐多半是外公下厨。
第一句话像是惯性一般,阿姨他们回来吗?阿姨家的弟弟已经在读高二了,又问表弟回不回来?
几年前那时候刚上初一,我们到阿姨家里去,我妈妈说到我的考试成绩。我初中刚进校第一次分班考试考了年级第一名,第二次期中考试年级第二,我阿姨说,成绩有起有伏,考一次第二没有关系。很巧合地,这个场景我记得好清晰,多半是因为在那个秋冬的午后,我们坐在廊外的小凳子上,暖和的阳光透过玻璃从窗外射进来,我觉得太温柔,又因为原来曾经我是一个在那当下的小集体中得到第二名的成绩都要遗憾的人。
现今在大学里优秀的人太多,我样样平平,没办法再像曾经一样可以以一个骄人的数据备受瞩目,并且渐渐地我也的确不想再扮演一个有潜力的角色。至少在曾经某一个阶段,我隐隐约约感受到,我似乎十分渴望接近或者说满足大家心照不宣地对于一个有潜力的人的期待。都是曾经了。
我特别喜欢跟在妈妈后面去阿姨家里小住一二晚,我们去逛街,阳光都好像在空气里面跳跃,混杂着我们少数时候才可以拥有的纯粹的快乐。世界之大,仍有真切的人牵扯着你,威武有力。新鲜的水果此时就变得格外的香甜,所有的天气不再是世间必然存在的一种气象属性,变成了一种造物主的馈赠,是生命额外的附属品。
在宿舍里用着姑姑寄过来的物品,忽然一瞬间暖意万千,心里涌出一句话,这辈子就我们一家人一起好好地过完我们的一生好吗?和姑姑一起挑衣服,和姑姑一起吃食物,和姑姑一起谈论亲戚中某个人以及他的轶事,她成了我在这个世界上了解的大人中屈指可数的一个。
一声“阿姨”,一声“姑姑”,或者他们之间的一声“大姐”,多么柔软。
我们小时候就是在窥探爸爸妈妈以及他们的兄弟姐妹的生活中满足我们对于未来成年生活的预知与幻想,你会自然地本能地将他们划分成与你唇齿相依的角色,于是你在不同的场合里试着拥护他们,将所有在我们这个家庭集体之外的攻击看成直接中伤自己的恶意与破坏。
我们渐渐长大,又要说那句,都是曾经了。
所有存在于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里的我都不再是鲜活的我,或者说都不再是我,它成了我的记忆,专属于我的影像,并且真正能记得的只稀松二三。不必落寞,只稀松二三也已足够。足够勇敢,尚且坚强。
每一个当下又都会在下一秒来临时变成过去,如果想要过去的生命不被遗忘依旧成为我们鲜活的一部分,那就是必须将每一个当下都活成自己热爱的样子,就是每一次相聚,每一次想念,每一次欢喜。
我阿姨打电话过来给妈妈,大姐,你们最近忙吗?
世间可还有比这更温柔的话?
祝你今天快乐,我最亲爱的,你明天的快乐我明天再祝。我们各自努力,一起勇敢,互相信任,一直陪伴。期待再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