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完诗书,便开始了习字课程。杜丽娘让春香丫头去取文房四宝,谁知听她说“文房四宝俱在此时”,一抬眼,却实在无奈。杜丽娘知丫头何意,也是忍俊不禁,却不好在师傅面前暴露心思。
陈最良发现丫头拿的文房四宝与自己平日所见截然不同,便问道“这是什么墨?”
杜丽娘心想坏了,便出言阻止“丫头拿错了,这是螺子黛,画眉的。”
陈最良眉头一皱,看着那奇怪的笔问“这是何笔?”
丽娘笑着回答,“这是画眉细笔。”
“我从未见过用这种笔写字的,快拿走!拿走!这又是什么纸?”
杜丽娘小声道“薛涛笺。”
陈最良气绝“拿去!拿去!只拿蔡伦造的纸来。这又是什么砚,是一个还是两个?”
“鸳鸯砚。”
“怎么上面有许多眼?”
“泪眼。”
陈最良一听,厉声道“立刻换去!”
原来这鸳鸯砚大有来头。古时,一书生李阳进京赶考,路过砚瓦山时山洪暴发,桥梁冲塌,阻住了去路。李阳着急赶考,想绕路前行,不巧旅途劳累,饥寒交迫之下,晕倒在砚瓦山附近,为村民所救。这砚瓦山世代以制造烟台为生,为感激村民,李阳运用自己所学,帮忙设计了许多花样新颖的烟台图案,一下子销路大畅。这期间,书生与严家小妹结下了深厚情谊。三年后,李阳再度进京,严妹既希望情郎高中,又担心他高中后嫌贫爱富,临行前,她用心制造了一块鸳鸯砚,送给李阳,望她读书时,思忆故人。李阳高中后,有学士为他做媒,犹豫之间,电闪雷鸣,寒气袭人。忽然发现,往日所用的砚台泪眼斑驳,一下子感怀在心。拒绝了学士做媒,归乡迎娶严妹。学问之事,当静心图之,又岂能让此等闲心乱了心绪,是以陈最良大喝学生,立刻换了。
春香换了文房四宝,让学生习字,却发现学生练得一手练得一手好字,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宛然若树,穆若清风,观之更是清婉灵动。
男人学书,向来倾向颜筋柳骨,卫夫人簪花小楷何曾见过,好奇之下,便问道“这是什么字?”
得知是卫夫人簪花小楷之后,赞不绝口。女子才,从来掩埋闺阁,殊不知无才为德实在愚蠢之极,若无孟母远见,哪有孟子流芳;若无岳母高义,哪有忠君爱国;更有杨家女将,一门忠烈……成大事者,皆赖家教,男主外,女主内,如无才学,相夫教子又如何可成?
春香见小姐习字,夫子夸赞,一时无聊,便向师父领了出恭牌,一跳一跳的去了。
看着春香远去,丽娘艳羡不已,碍着闺门礼仪,只得端庄正坐。只是许久不见丫头到来,随意说了句“还不见春香来?”
陈最良心知女孩儿与丫鬟朝夕相处,丫鬟喜闹难静,出去玩耍,小姐缺了丫鬟陪伴也不适,正要差人找春香时,见她笑嘻嘻的回来了。
杜丽娘佯装恼怒,“你个顽劣的丫头,哪里去了?”
春香笑嘻嘻的说“撒尿去了。原来这个院子后面有座大花园,花红柳绿,特别好玩。”
陈最良虽知对小姐不可过分严格,可听她借口出去玩耍,也生了气“哎呀!好你个丫头,不好好读书,反而去花园玩耍,看我不拿荆条打你!”
春香一听师父要打她,当下反击道“女孩子读书不过是识字涂鸦,又不用上科场,当判官!”
陈最良怒道“古人读书,三更眠五更起,车胤聚萤火之光苦读,孙康利用雪夜之光读书,江泌照月光读书,哪个不是夜以继日……”
未待师父说完,春香咕哝着“趁着月亮都不怕看瞎了眼睛,捉萤火又害了虫儿性命!”
“那还有头悬梁,锥刺股的呢?”
“哼,头发悬在梁柱之上,不怕掉了头发变成秃子。铁锥刺在大腿上,难道不怕留了伤疤?有什么好炫耀的!”
陈最良一时气结,无言可辩,指着春香丫头,你了半天,说不出话。
这时,院外传来卖花之声,春香笑嘻嘻的对小姐说“小姐,你听,卖花的声音,比读书声好玩多了。”
听她引逗小姐无心读书,陈最良抄起戒尺,便去打春香。
哪知春香不怕他,反而愈发威风,向他喊“你打呀打呀,平白的吓唬我!”说着还抢了戒尺,扔在了地上。
陈最良虽只是廪生,却好歹教过许多学生,只是年纪渐大,旁人觉得他年纪太大,无力教书,少了聘请之人,加之停了廪,愈加困穷,可何曾受过这等气!
杜丽娘见情势不妙,赶快喝止春香“死丫头,怎敢待师傅如此无礼,快跪下!”
春香见小姐动了气,连忙跪下,不说话了。杜丽娘笑着向师父说道“师傅,念他初犯,饶了她吧,回头学生定好好敲打这丫头,师父别因她气坏了身子。”
陈最良听罢,只好放下。叹气道“女孩儿读书不求闻达,不与男学生一般教法,今日功课已完,你们且回去休息吧。我也去和老爷说说话。”
杜丽娘送走了师父,可被春香引逗的到底无心学习。院外春光明媚,自己却被困深闺,竟不知家中还有花园这等去处,一时间无限伤感。整日的读书刺绣,她早已厌倦,却背着条条闺训,不能踏错一步。见师父走远,便向春香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如此没规矩,徒惹先生生气,他怎不打你?你可注意些儿。”春香自知小姐脾性,一向宽容纵己,便讨好卖乖,连声答应。
杜丽娘看她态度诚恳,便装作随意的问道“后花园在哪里?可有什么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