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我们还住在建工路上的巧克力公寓。楼下新开了一家餐厅,和静第一次去吃,我记得点了泡菜粉皮和咕噜肉,当菜端上桌,我就忍不住夹了一块粉皮喂到嘴里,那种味蕾被噼噼啪啪打开的感觉,好神奇,我的眼泪止不住留下来……
那是记忆中外婆的味道,那是91年外婆走后,已经消失的味觉记忆,在那一刻完全打开,突然好想去后厨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厨师,可以做出和外婆做的一样的味道?
旁边的静一脸雾水,他没有这种经历,更无法理解这种情感。
和他讲了童年里,我和妹妹跟在外婆后面,见证着红薯一步步如何变成美味佳肴。
外婆家有一块坡地,种了一地的红薯,从点红薯到翻红薯藤,采红薯茎和叶回家喂猪,最后挖红薯。那时候,屁颠屁颠跟在外爷外婆后面,享受着大自然的恩赐和收获的喜悦,外婆家的红薯每年都丰收,好生羡慕,因为我们家就没有坡地,也没有红薯。
外婆的巧手,可以把红薯变成好多种美味。烤红薯就不说了,外爷从地炉下,挑选瘦长型的红薯,埋进添火灶里的侧面草灰中,一顿饭的功夫,借助着炉灶中的余温,热腾腾的红薯就熟了,软软糯糯,甜滋滋的味道,百吃不厌。自己烤的红薯,就没那么幸运了,要么放在火里,温度太高,出炉就变成了焦炭,要么,太猴急,里面还是夹生,小时候,就在实践中懂得了火候与分寸,知道了恰到好处。
到了冬天,大概是霜降前后,外婆会选择一种长得肥肥胖胖的红薯,似乎叫里外红,它的里面是橘色的,相对软糯一些,把红薯放在锅里先蒸熟,再凉凉,切成长条状,放在圆匾里,夜晚的严寒霜冻,白天的风吹日晒,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红薯又完全变了模样,口味也大不相同。一看见,就流口水,放进嘴里,一股凉嗖嗖,甜滋滋的感觉涌上心头,嚼起来,有QQ的弹性。外婆总会把我们身上所有的口袋装的鼓鼓囊囊,蹦蹦跳跳地回家,那是幸福的味道!
有时候,外婆会把它们放在锅中翻炒,经过高温,红薯的水分蒸发,变成硬硬的红薯棒,吃到嘴里,脆脆的,很锻炼牙齿,我的牙齿不是很好,不太喜欢这样的口感。
虽然现在能买到这样的零食,没有经过大自然的洗礼,总觉得缺少点什么,阳光的味道?霜的味道?
有时候,外婆家来客人,外婆会变着花样地发明很多新菜。泡菜粉皮就是其中一种,我不知道是不是外婆的独创,反正,在那么多家的餐桌上,都没有吃到过。红薯丰收了,外婆讲红薯皮洗干净,在我家机器里打成红薯浆,再放进一个大纱布包布里,经过过滤,红薯渣就留在包布里,红薯淀粉就在盆里了,经过一晚上的沉淀,把上面的清水倒掉,下面就是红薯淀粉,可以做成粉条,也可以晒干,变成红薯淀粉。
吃的时候,用水和开,变成淀粉糊,在锅里,小火摊成煎饼,。一遇热,淀粉就变成透明状,外婆的手艺高在薄厚均匀,没有烧焦,出锅后,切成菱形,锅里放油,葱姜蒜爆香,放进红薯煎饼片,炒香,最后,放进泡菜,翻炒均匀,让泡菜的酸味融入饼中,出锅。每次外婆做这道菜,我的筷子总停不下来,喜欢那种酸酸辣辣的,整个口腔被填满,瞬间燃爆,口腔里火辣辣的,但是,还欲罢不能,下一口又塞进嘴里,满足感随即传到胃里,到达每一个细胞。
有人说,红薯嘛,煮稀饭里吃就好了,何必那么麻烦?以前,生活条件虽差,但是,外婆是一个勤劳、爱干净、会花心思用心生活的女人。她总像变戏法一样,让红薯发挥所能,变换各种口味,于是,平淡的生活充满了趣味。热爱生活的人,大抵相同,总是在不断折腾的路上。我想,我这不安分、不满足的心,可能随了外婆。
那段时间,我天天去吃楼下的泡菜粉皮。仿佛,那味道一进嘴里,外婆就会从厨房里出来,笑眯眯的看着我,问道“今天的好不好吃?”记录这段文字,我又泪流满面。留住一个人的心,先留住他的胃。想念一个人,可能是他的味道,可能是他的一道菜,外婆的泡菜粉皮,就一直在我的记忆深处。但愿,此刻,外婆在天堂想念我,如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