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电影《降临》
这部电影的题眼出在影片前20分钟。直升机上,男主角拿着一本书面对女主角念了一句话,但由于直升机噪音太大,女主角听不清楚。于是男主角用手势示意提醒她戴上耳机,又念了一遍那句话。这一回,她听清了。他说:
「语言是文明的基石,也是文明之间交流的工具和武器。」
这句话选自女主角著作的序言。这段情节,男主角分别使用了手势、声音以及读取文字共三种表达方式,向女主角传达他的信息。这似乎在暗示人类语言的局限性。
男主角是名天体物理学家,在全片中除了吐了几句术语,多数时候是当女主角的保镖,必要时给予她陪伴和安慰,并说出了这句至关重要的台词。这句台词对应了影片高潮段落的某个细节。当外星人“七肢桶”吐露来意,翻译过来的文字是“提供武器”,而女主角据理力争“武器的另外一个意思是工具”——“语言是工具和武器”。后来证明,“七肢桶”此行最重要的馈赠就是他们的语言。
我认为,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发明,不是车轮,不是电灯,而是语言和文字。语言传播知识,让人类相互理解,让文明代代相传。同时语言也制造误解,引发冲突,甚至点燃战争。语言是思想的载体,即使外星文明不接触地球,它仍是有力的工具和武器。
特德·姜将语言学的概念引入到科幻小说中,本身即是一个伟大的创举。《降临》完善地保存了原著的概念,很好地进行了影像化,也同时延伸出另外一个伦理命题:如果你已洞悉今后的命运,你是否愿意毅然前往,义无反顾?
抽离来看,女主角拯救世界的行为其实是时间旅行。通过学习外星人“七肢桶”的圆形视觉语言,她获得了记忆时空旅行的能力,能看到她一生的记忆。这种体验类似某些作品描述过的濒死时刻,那一刻前尘往事纷涌而至,如放电影一般在眼前流转。此时你的表情应该如《美国往事》结局的罗伯特·德尼罗,洞悉世事后只余一个微笑。但在特德·姜的设定里,女主角这一生的生活,都如过去的记忆一样存储在大脑的硬盘里,随时可以读取,但不可写入。
我不禁邪恶地想:如果我记起未来某期的彩票中奖号码,我是否能在此刻去购买并因此获得财务自由?
回归正题。原著在科幻语言学和伦理问题都有深入探讨,电影对前者进行了深化和扩充,对后者进行了简化。在原著中,女主角为了防止女儿去世,拼命去干涉她的命运,结果女儿因她的干涉而变化,走向注定写好的死亡。她的干涉和女儿的死亡,互为因果。但女主角采取的态度是积极抗争,如不屈的少年,如螳臂当车的螳螂。
在电影里,仅仅通过影片结束前的几个抒情镜头便交待了女主角接受不可逆转的命运,毅然走向一个个终点的心态。此时她的心态,更像是老僧入定,古井无波,默默全盘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去享受和苦熬人生的每一刻。
电影和原著的差别,反应了两种不同的价值观。好比加缪笔下的西绪福斯的神话,正视人生荒谬后,人们选择的两种态度。加缪认为西绪福斯是幸福的。如果你通晓了今后所有不可更改的命运,你将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