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偏是玉人怜雪藕
文/慕凉卿卿
薛书昕成亲后的一个月,段宸曜仍逗留樊苑国京城,秘密往来于樊苑国各个权力阵营。
段宸曜吃定各方都想要借助他的实力,几方都不会轻易妄动,他的安全要的就是这几方的力量牵制。
段宸曜今日则受邀到城外春晖居一聚,樊苑国的丞相早已等候在此。
段宸曜一进门就拱手笑道:“久闻上官丞相博闻广识,经世之才,今日一见,果然是天人之姿,幸会幸会。”
“哪里,流影王功勋卓著,更是不凡啊。”上官易难得的自谦,笑道:“王爷能屈尊千里迢迢莅临寒舍,实在是老夫之幸啊!来,王爷请坐。”
段宸曜入座,继续恭维上官易:“上官丞相盛情相邀,就是给宸曜面子,再不来,不就是宸曜不识趣了吗?只是来到樊苑国已一月有余,丞相今日才肯亲见,可见丞相公务繁忙啊。”
“王爷恕罪,是老夫怠慢了。”说着上官易亲自替段宸曜斟茶,缓缓道:“不知王爷是否满足于一个小小的亲王?”
段宸曜只笑不语。
上官易见段宸曜不表态,继续道:“老夫也不与王爷绕弯子了,想必王爷前来,自是明白老夫的用意。希望王爷可以在老夫大业上助老夫一臂之力。”
段宸曜嘴角含笑,却凤眸清冷,道:“我大哥是太子这一事实永不会变,宸曜所谋划的不过是将来如何协助大哥,守护疆土,国泰民安而已。”
上官易觉出段宸曜不悦,遂改口道:“是老夫失言,老夫承诺,如若将来大事可成,必定与贵国签订长久休战协定,并献上边城五郡,保两国边境百姓平安。”
段宸曜轻笑出声,道:“上官丞相无需将话说得这么满,如果有能帮到大人的宸曜自当尽力而为。”
上官易听此话已知段宸曜不是那么容易就应承他,只道:“那老夫就先谢过王爷了。”
两人各怀心思,就在互相揣摩之间喝了半盏茶,“既然这样,宸曜就先告辞了,上官丞相还请留步。”段宸曜起身欲走。
上官易起身吩咐道:“崔嵘,送王爷。”
“留步。”
“大人,段宸曜貌似不愿与我们合作。”严善待段宸曜离开,急急开口道。
“不是不愿,而是谨慎。来京一月之余,他也先后见了不少人,现在还在摇摆不定,无法判定之时,就贸然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实属不智之举。他或许是想再观望一下。”上官易解释道。
“那可是……如若他最终选择和萧晟翰合作,那我们不就危险了吗?”上官云陌寒光一闪,道:“要不要我们先下手为强,既然他不肯,那我们就不能留着他给别人。”
上官易摇头道:“别轻举妄动,先派几个人暗中盯着他就好,看看他有什么动静,再做决定。”
腊者,岁终大祭。
腊月已入,无论是皇室宗亲,达官贵人,还是平民老百姓,都在忙活着拜神敬祖,以祈福求寿,避灾迎祥。腊月,新故交接,自喝过腊八粥,这就得忙活起来了,扫房,请香,祭灶,写春联,办年货。
相府内外也在张罗着置办,卿儿跟着二嫂出门采购,清嘉则留在容卿园帮着下人打杂。
清嘉站在梯子上挂红灯笼,见卿儿一蹦一跳地回到容卿园,喊道:“还有一月便是除夕夜,卿儿,你有什么想法?”
卿儿抬头见是清嘉,停下思索,道:“想法?嗯…我希望除夕夜可以下雪!”
清嘉继续挂灯笼,随口道:“这里是江南水乡,不容易下雪的。”
卿儿寻了个可以坐的地方坐下,继续说道:“我知道啊,可这就是我的小心愿!”
灯笼挂好了,清嘉从梯上下来走到卿儿旁坐下歇歇,道:“那好,如果下雪了,陪我去山顶守夜、看日出,可好?”
去山上啊,会不会冷呢?卿儿心想,却还是答应了:“好啊,反正上官易要进宫赴宴,回来也是配着宠妾;娘入冬后身子一直不大好,得早些休息;二哥要和二嫂一起守夜;慕凉和薛大哥就更不用说了,小两口刚成亲,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孤单的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和你一起好了。”
清嘉笑至眼底,道:“那好,一言为定。”
在与上官易商谈的半月之后,段宸也终于等到萧晟翰的密信,深夜前往赴约。
段宸曜到时,萧晟翰尚未赶到,段宸曜也不急,静心立于庭外赏月,邃远守护在侧,忽闻声响,立刻警觉查探四周,吼道:“什么人,出来!”
萧晟翰自暗处走来,称赞道:“王爷身边果然都是能人志士。”
段宸曜也不谦虚,点头应道:“那是自然。”
见段宸曜这般骄纵放肆,砚祥不悦,怒道:“大胆,见到皇上竟不行礼。”
段宸曜不怒反笑,反问道:“第一,是贵国皇帝有求于本王,诚邀本王与之一见。本王赏脸,前来会见;第二,本王不是贵国人,皇帝是贵国的,与本王何干;第三,这是私见,我们本是平辈之交,饮酒行乐而已,不牵涉朝堂,为何要拘泥于礼,若要讲礼,本王还年长贵国皇帝两岁,弟于兄前,难道不该行礼?”
萧晟翰引众人进屋,“王爷既然说了是平辈之交,就随意些。这是我们江南之国特有的贡茶,王爷远道而来,劳累饥渴,还请王爷品用。”
段宸曜他一向喜欢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好了,你需要本王做什么?”
萧晟翰没想到段宸曜上来就给他一个下马威,但毕竟有准备,回道:“置身事外。”
“置身事外?”段宸曜抬头,第一次他开始认真审视这个男人。
“是,还请王爷不要介入到我与丞相之间的角逐。”萧晟翰平淡地说出他的要求。
段宸曜凤眸微眯,道:“那你又能承诺本王什么呢?”
萧晟翰苦笑,道:“现下什么都承诺不了,只能保证你能活着离开樊苑国。”
“哈,真是好笑,本王既然敢来,就根本没将你们所谓的刺杀放在眼里。”段宸曜说得十分霸气,却又道:“不过你也确实跟本王交了底。可你就不想知道丞相开出了什么诱人的条件吗?”
萧晟翰自信道:“如果王爷愿意与上官易合作,就不会答应与我见面。”
“那万一本王是想货比三家呢?”段宸曜根本不吃他那一套。
萧晟翰沉默不语,的确他吃不准段宸曜是否会置身事外,毕竟,与上官易合作更加利益可观、有利可图。段宸曜句句化力,让他这几日精心准备的“拳头”每一拳都像打在棉花上,软而无力。唉,此人城府之深,果然如传言那般,不可小视。
段宸曜心中已有数,起身道:“邃远,我们走。”二人对萧晟翰微一点头,便扬长而去。
砚祥忿忿道:“皇上,这段宸曜也太狂妄了!”
萧晟翰不语,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
邃远跟随段宸曜离开,将心中疑惑向段宸曜询问:“为何主子对待上官易与萧晟翰如此不同?难道…主子心中有已有选择?”
段宸曜摇头,解释道“没有,只是因人而异,如若我对待二人的态度和现在相反,那依二人的性格,必定会怀疑我,我们的处境就危险了。”
“原来如此,那我们究竟助谁?”邃远低声轻问。
段宸曜只道:“现在说助谁还为时尚早,我们不妨再观望一下。”
除夕夜的山顶,并没有黑黢黢一片,在雪的映衬下,白皙晶莹之中透着湛蓝,静默地飘落着安静的冬雪,没有风。
“这里已经有数十年未下过如此大雪了吧,没想到今夜如此大雪,上山路都变得难走了,来,把手给我。”清嘉向卿儿伸出手,“再一步就登顶了,来再加把劲!”
“哈,终于上来了!下雪啦!下雪啦!哈哈,好开心!”卿儿兴奋地手舞足蹈,顺手揉了个雪球砸向清嘉,淘气的像个孩子。
清嘉无奈地拍落身上的雪,找了个避风巨石,用树杈扫扫地上的雪,给卿儿铺了垫子,自己则直接坐在地上。
“你家不是不住这么?你不是初来京城吗?如何得知此地有数年未有如此大雪?”卿儿坐到清嘉身边,问道。
清嘉一愣,没想到无意中说漏嘴了,忙解释道:“啊…因为,虽不在京城,但家中有亲戚在京中谋事,在他们与长辈谈话中听来的。”
卿儿偏过头看着清嘉,问道:“你这样过年不回家好吗?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担心?”清嘉苦笑,他早已没有会替他担心的家人了,道:“你今夜不归,上官易岂会担心你?”
“可是还有娘,二哥他们啊,让我知道那冷冰冰的相府有一角温暖,那里有家,有爱我的人。你知道吗,这一年,我好幸福,从来不曾像现在这般平静、安心。”卿儿一脸幸福,突然她拽过清嘉,柔声道:“谢谢你,清嘉。”然后朝着山谷大喊:“谢谢娘,谢谢二哥,谢谢慕凉、薛大哥”卿儿觉得好爽,这一直以来的压抑、烦闷都喊出来了,只觉从头到脚都说不出的顺畅,开怀大笑,一年终于过去了,总得让她疯上这么一次。
“卿儿,我……”不值得,清嘉转过身,径直躺靠在大避风石上,轻声念叨,好似在对自己说:“或许,南柯一梦,那时你不会再愿见我。”
“你或许不知我的前生经历过什么,所以你不理解我对现在的珍惜。”卿儿也随他靠着石头,尽管穿着狐皮大氅,可还是能感到避风石微凉,她拢了拢外衣,继续道:“是的,我也很害怕,害怕哪天梦醒,发现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所以呢,我会用力守住这份美好。守住娘,守住二哥,守住慕凉……”卿儿转过头,凝望着清嘉,开口道:“守住你!”
二人并肩坐靠在漫漫大雪之上,卿儿眉眼清亮,美得不可方物,眼神里满满的情谊和真诚,可此刻,清嘉突然心底发虚,不敢直视卿儿的双眸,木木地转过头,疲惫地闭上眼睛。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着四周皑皑白雪,卿儿想起上学时的课文,清脆地背着。
“嘭……”霎时一朵浮华在夜空绽放,璀璨夺目,绚丽至极,仅一瞬,那光彩便征服了整个夜空。
“清嘉,快看,是城内的烟花!”卿儿激动地摇着清嘉,她好久没有在下雪时看烟花了,“新年了,又是新的开始。”
清嘉睁开双眼,他从来就不屑于这种转瞬即逝的东西,可此刻她在身侧,他也觉得眼前这焰火摇曳于暗夜,美如幻影。
“好美的烟花,好大的雪!瑞雪兆丰年,新的一年,我们都会很幸福的!”卿儿靠向清嘉轻轻说道,清嘉伸出手,缓缓触到卿儿的手,清嘉侧头望向卿儿,卿儿满眼笑意,安静地欣赏焰火,清嘉也转头看向焰火,十指相扣。
二人都不再言语,看着漫天绚丽。
不知过了多久,清嘉感到肩头一沉,原是卿儿困倦,睡了过去。
清嘉侧头望着睡熟的卿儿,嘴角微微含笑,他孑然一身,卿儿亦是心冷之人,在他看来二人的靠近是必然,就像现在一样,两个寒冷的人想生存就必须相互取暖。
一夜飘雪,清晨的山顶四周弥漫着水雾,浓厚的云掩住初升太阳的娇容。
“卿儿,起来了,天亮了!”清嘉轻摇卿儿。
卿儿搓揉着睡意惺忪的双眼,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夜都被清嘉搂在怀里,脸“腾”一下红了,急忙推开清嘉站了起来,可一下离开温暖的怀抱,雪后清晨凛冽的寒风嗖嗖吹来,卿儿不禁打了个寒颤,“阿嚏!”
清嘉起身,替卿儿拍掉身上的雪,为她合拢好狐皮大氅后,又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罩在卿儿外面,道:“我的披风你先披上,别受寒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下山吧。”
卿儿看着自己一副包子像,不禁好笑,忙说:“可你把我包成这样,我也走不了啊。”
清嘉不在意,自顾自牵起卿儿的小手,笑道:“没事,我牵着你,反正也不急,我们慢慢来。”
也许是觉得清嘉说的在理,也许是清嘉难得的笑容太过温暖,卿儿竟不反驳,乖乖地任由清嘉包成包子,牵着下山。
新年里的相府里里外外都是喜气洋洋的,无论早晚拜年的人络绎不解,人来人往。卿儿自从山顶守夜之后也没有闲着,毕竟是在皇宫夜宴上露过脸,顺理成章成为京中贵妇儿媳的后备人选,时常被锦瑛、佩容二人拉去同京城名媛游园嬉戏。
“阿嚏!咳咳咳…”除夕那夜卿儿到底是在山顶受了风寒,这几日时不时的打喷嚏,咳嗽。
晕晕乎乎,头有点胀,卿儿摇摇头,自我激励道:“没事的,以前上班的时候,都是不吃药7天好,吃药1个周就好了。这点小感冒肯定能扛过去的!”
卿儿自上午出来就觉得身子不适,早早跟那些名媛千金分手,此刻一人正往相府走。
“啊,头好沉啊。”卿儿虚弱地喃喃自语,抬手按按太阳穴,又自语道:“回去还是得让坠儿抓点药。咦?怎么地在转?”
卿儿抬头望天,天黑了?卿儿正纳闷,一阵眩晕袭来,黑暗淹过,卿儿只觉天旋地转,耳边集市叫卖声渐弱,就失去知觉,晕倒在地。
已在樊苑国逗留了两月之久,段宸曜决定今日去跟书昕交代一下,明天一早就启程回国。
时至晌午,他与邃远两人回到悦福客栈,在房内吃午饭。
忽然,段宸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目光不自觉地追随。
邃远吃着吃着饭,发觉他家主子不知何时已停下筷子,嘴角含笑,直勾勾地望着窗外。
什么事能让主子如此神态?邃远心下好奇着,也顺着目光看过去。
岂料段宸曜突然起身,冲下楼去。
“主子?”邃远不明,也跟着下楼。
待段宸曜冲到楼下时,已有不少人围着卿儿。
“让开!让一下!”段宸曜急切地挤进人群,“卿儿,卿儿!”
卿儿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段宸曜一试手温,好烫!心里一急就直接抱起晕倒在地的卿儿,奔向客栈楼上的房间。
“主…主子?”只留下邃远在原地凌乱。
少顷,悦福客栈。
大夫诊治完,段宸曜便迎了上去,紧张地问道:“大夫,她怎么样了?”
“公子不必过于担心,这位姑娘只是受了风寒,再加上近几日过于劳累,才导致体力不支,晕厥过去。老夫先开点退高热的药,再辅以滋补的药方调养几天就能完全康复。只不过,今夜要辛苦一些,姑娘发着高热,身边需要有人侍候,时常换洗额前的手帕,喂药,姑娘夜里可能会感到口渴,得少喂点水。”
段宸曜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吩咐道:“嗯,知道了。邃远你送大夫出去吧。”
不一会儿,邃远送完大夫,又回到房内,对段宸曜说:“主子,药让楼下的小二帮着煎了,你这几日周波劳顿,先去休息吧,我在这守着这位姑娘。”
“不用,你回房休息吧。”段宸曜淡淡道。
“主子……”邃远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见段宸曜已拿起热水盆中的手帕,仔细地替昏睡的姑娘擦着两颊的虚汗,邃远只得悄声退出。
守着她的人是谁?那样悉心照料。娘?不是,卿儿感觉得到男人独有的气息。二哥?不,不对,二哥大年初四就出远门跑商队了。清嘉?也不对,他没有清嘉身边时隐时现的戾气。这个人对她是暖暖的温柔,亚撒西呐!究竟是谁?迷迷糊糊,卿儿又渐渐陷入昏睡之中。
段宸曜就静静守着卿儿,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他能这般在乎一个女子。
第一次,相府一行那夜,只因她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便深深记住了她。因此,在第二次相遇之时,他能一眼便认出她来。
初见时的惊世之语,再见时的明媚笑靥,三见时的让人疼惜。
第一次,他遇到了能让他想留在身边的女人,一点点占据着他的世界。可是,她的世界里却从未出现过他。他很想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带走她,可或许她有她的依恋。贸然闯入她的人生,打破既有的宁静,他怕她讨厌。
段宸曜守了卿儿一夜,进行一夜的思想斗争,最终下了决定。
“主子,该启程了。我们要带上这位姑娘吗?”邃远试探着段宸曜的心意。
“不了,你亲自将她护送到书昕那儿,他们自会照顾她。”
“是。”邃远起身出去着手准备。
“告诉书昕,不要告诉是谁救了她。” 邃远不解,看了一眼段宸曜,转身退出房间,去准备马车。
段宸曜又静坐许久,退下腕间的竹节玉坠,塞到了卿儿手中,低声道:“如若有缘,如果有心,你定当会来到我身边。”
卿儿微微动了动,挪了个更舒服的位置,睡得安详。
绿水无忧,因风皱面。
青山不老,为雪白头。
只道是玉人怜雪藕,为他心里一丝丝。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