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永远先于并大于咨询。只要来访者不脱落,我们总有为其提供心理帮助的机会;只有来访者不脱落,我们才有为其提供心理帮助的机会。
初中女生,13岁,无法读书了。因不愿老师管她,反对老师上课提问,也不想做作业。咨询时,要求妈妈陪着。
听了情况后,咨询师对她的想法和感受表示理解,并提了一个问题:“如果老师真的什么都不管,都不提问,都不布置作业,那会是什么结果?对学生有什么好处?”
她说:“这还需问?这样就能让大家自由快乐、好好享受学习生活。你明白了吗?”
咨询师表示明白和理解,也认为有一定的道理。然后让她“当”老师,自己和妈妈“当”学生。结果,她就让“学生”自己玩自己的,想怎么就怎么,甚至可以走出课堂去打乒乓球。她说:“人家国外就是这样教育学生,所以学生们都自由快乐,不会像我这样厌学。”
……
无论怎样做工作,她都认为自己没问题,是老师和学校有问题。咨询师只好表示理解和尊重。
咨询结束,妈妈要求单独和咨询师交流。妈妈说:“你说你理解孩子,但我觉得你根本不理解,因为你并不认为是老师或学校有问题,而认为孩子有问题,尽管没有直接说出来。我认为确实是老师和学校有问题,我们孩子没问题。你看她是个多么聪明多么有思想的孩子啊!有多少孩子能想到这些、能这样简明精准地回答?你应该帮助指导她怎样去对付老师和学校才对!我们是因为想不出办法来对付老师和学校才咨询的。”
咨询师说:“你们先说咨询的目标是怎样解决厌学问题。要解决厌学问题就要解决导致厌学的原因,而你们都认为原因在老师和学校,所以咨询目标是达不到的。如果咨询目标要变为怎样去对付老师和学校,这个目标就更难达到。至少是我达不到。”咨询师最后说:“恕我直言,要解决她厌学的问题,要重新让她走进学校,很需要你们家长的努力和改变。”
“什么?你说什么?你说需要我们家长的努力和改变?这样说来,还是我们家长有问题?……”家长非常不解,更加不满。
面对此案和这位家长,你将怎样对他们说?
一、咨询师的失误出在哪儿?
1.不恰当的咨询目标
从结束后与母亲的交流中我们得知,咨询师有些抱怨地说“你们先说咨询的目标是怎样解决厌学问题”,我们似乎可以推断,在来访的母女说出“咨询的目标是解决厌学问题”后,咨询师给予了认同。问题是,咨询师并没有进一步思考和判断:解决厌学问题可以作为本次心理咨询的目标吗?
“厌学”是什么意思?她所“厌”的真的是老师管她、课堂提问、做作业?除此之外是否还有别的?比如紧张的人际关系?在我所接待过的以“厌学”为主诉的中学生中,很多人其实不是“厌”而是“惧”,最终被诊断为“社交恐惧症”、“场所(学校)恐惧症”和“人际交往敏感”的不乏其人。而一旦有了明确的诊断,自然就会有规范的治疗,有时候借助药物,很快就能让其回到学校中去。
所谓“进一步思考”,就是需要咨询师在面对此类来访者时一定要弄清“厌学”的内涵和外延,否则,就不能将其作为咨询目标。
其次是“判断”,即该目标是否为“有效的咨询目标”,主要考察是否满足七个要素:属于心理学范畴,积极的,具体或量化的,可行的,可以评估的,双方接受的,多层次统一的。就“解决厌学”而言,显然不具备具体或量化、可行、双方可接受等,因而不能作为咨询目标。
2.不恰当的提问以及会谈失控
在商定咨询目标后,选择会谈内容极为重要,必须按照原则进行。其三条原则是:求助者可接受,有效和积极。单从来访者反问的那句“这还需问?这样就能让大家自由快乐、好好享受学习生活。你明白了吗?”,我们就能推断,咨询师只是针对现象的提问“如果老师真的什么都不管,都不提问,都不布置作业,那会是什么结果?对学生有什么好处?”,是违反以上原则的,其结果就是整个会谈的内容和方向的失控,咨询师除了机械地表示明白和理解之外,再也无所作为。
而更大的失误在于与母亲交流时为自己的失误辩解,从而加重了母亲的不满。
二、如何应对这样的案例
此类案例为我的门诊所常见,初诊接待只需要按照规范的流程进行即可。比如,在作为来访者的母女二者当中,首先确定谁最可能成为真正的求助者。一般情况下,当我听到对“无法读书了”的归因是“不愿老师管她,反对老师上课提问,也不想做作业”后,会先让孩子离开,而单独与母亲交流。如果母亲的归因也像女儿一样,我便推断她们俩都不可能在本次咨询中成为求助者,从而将接下来的咨询不再作为严格意义上的心理咨询。此时,我的努力会以维持关系、处理情绪为主,以让来访者的负性情绪得以疏泄和问题尽可能多得暴露为最低要求,以让来访者能给我第二次见面机会为最高目标。
经验告诉我,关系永远先于并大于咨询。只要来访者不脱落,我们总有为其提供心理帮助的机会;只有来访者不脱落,我们才有为其提供心理帮助的机会。
切记:下次见面的机会,并不完全由上次咨询的效果决定;对一个13岁的中学生而言,很可能是我们让她感到了温暖和舒适。
我不太喜欢也就很少对来访者说什么“理解”——没有亲身体验过的“理解”,至多不过是虚伪的应对而已。对此,列夫·托尔斯泰曾说:“你不是我,怎知道我走过的路,怎能理解我心中的苦与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