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笔记(三)

    阿诺在县城小学认识了一位特别要好的朋友,叫娜娜,阿诺心里一直这么叫她,觉得亲切,但没告诉过娜娜。娜娜也是转学来的,比阿诺早了两天,聪明可爱,随性大方,笑起来十分好看,没有别的女孩子那种扭捏,这是阿诺特别喜欢的地方。在县城小学的三年时间里,娜娜算是阿诺最好的朋友了,阿诺没少得到她的帮助,不论学习还是生活,她都热心帮助阿诺,阿诺心里十分感激。只是时间没给阿诺太多的机会,一个夏天他们毕业了,一场考试后各自离开远去。那天考试结束,阿诺特地在人群里找寻着娜娜,他喊了一声,没人回应,却遭到很多陌生眼光的对视,阿诺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这时,前面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娜娜...”,阿诺心头一喜。娜娜和几位女同学走在一块儿,有说有笑,阿诺想跟上前去,却被人群隔开,失散了。从那天以后,阿诺再也没有见到娜娜了,连声再见也没有说就那样散了。阿诺很不开心,一个人推着车走在路上。这种离别对阿诺来说是痛苦的,他想起三年前他的不辞而别,想起他离开那座山时的复杂心情,又想起娜娜来,不觉流下泪来。阿诺是从来不哭的,但是这次例外,他为娜娜、为那三年的情谊、为这最终的离别留下了泪。那天天气很热,沥青马路在炎热的天里散发出难闻的气味,阿诺感到恶心,就买了瓶水,喝了一半,洒了一半。阿诺常在武侠小说里看到英雄人物在想念友人时,喝半杯,洒半杯,阿诺也照做了。后来阿诺想起这件事时,总会不自觉的笑起来。

  那个暑假,阿诺觉得很漫长,他想念娜娜,想念那个让他感到开心的女孩子。在阿诺的记忆里,娜娜是从不会生气的,永远不会。那个时候的阿诺还是比较调皮的,他与两位朋友趁娜娜不在的时候拆了她所有的笔,然后又乱七八糟的塞进去。阿诺本以为娜娜会很生气,但是出乎意料,她没有,涨着通红的的小脸蛋,耐心的把笔又还原了。看着娜娜这样,阿诺有些愧疚。但是愧疚并不能抵挡孩子恶作剧的心理,所以每天,娜娜的笔袋都会乱七八糟的,然后在放学时,娜娜又回复整齐。有一次,阿诺和朋友本来已经拆了娜娜的笔,但是那天,阿诺看到娜娜很不开心,她从来没有这样过。所以趁朋友不注意时,阿诺又悄悄的装好放了回去。阿诺是不愿意看到娜娜不开心的,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整整三年的交流时间里,阿诺最怕的是娜娜掐他,小巧的手伶俐的掐住阿诺的手臂,再转个圈儿,阿诺就屈服了,手臂上留下红红的小点。很多年过去了,阿诺还记得娜娜这一招,一提起就觉得头皮发麻,但也很温馨。后来他们谈起这些事时,两个人总是笑得开心。一晃几年过去,他们的友谊还在,没被人事沧桑冲淡,这让阿诺十分感动。孩子们的纯真,是大人不理解的,阿诺与娜娜的纯真友谊不仅大人们不理解,就连同龄孩子也不理解,对此阿诺只是淡淡一笑,不解释。阿诺知道,娜娜也是这样回答别人的,对于这一点,他深信不疑。阿诺在后来的成长道路上,一直带着娜娜的影子,初中,高中,大学,他都带着他们美好的回忆。阿诺问娜娜,“那时候我经常恶作剧,你不生气吗?”,娜娜笑了一下,说道,“那个时候没生气,现在就当然不生气了。”阿诺知道,娜娜心里装着一座山,就像家乡的那座山一样,深沉,稳重,大度,一般的孩子是没有的。  后来一次见到娜娜,是在高中了。阿诺放寒假回家,一个人拉着皮箱、挎着背包走着,孤零零的走着。娜娜迎面走来,两人之间隔着花圃,她一点没变,还是那么爱笑,那么爽朗,那么真挚。她穿得像个旅行者,戴一顶白色帽子,潇潇洒洒的走着。阿诺望着娜娜远去的背影发呆,六年了,她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个样子,讨人喜欢。       

    冬天的风迎面刮来,阿诺紧了紧衣服,顺着街道走去,那是和娜娜相反的方向。阿诺走过与很多人相反的路,他说,一个人,应该与世界逆向而行。他也这么做着,但是那一次,阿诺希望自己能顺着娜娜的方向走去。“一晃六年了,六年了...”阿诺心里低估着。        阿诺的心里是十分惆怅的,他惆怅那些人,也惆怅这座城,这里的回忆实在太多了,以至阿诺每每想起时就不自已的难过伤心。阿诺有一颗多愁善感的心,一颗太脆弱的心,他不知道这颗心什么时候会破裂,也不知道会破裂成什么样。他从山里走向城里,也从幼小走向成长,他经历的也是很多人有的经历,但对于阿诺来说,这些经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年小学毕业,阿诺再也没有见过东子他们,也没有见过林梅,关于这些人的记忆也慢慢从阿诺的记忆里淡去,但阿诺不知道这些记忆什么时候会突然冒现出来,吓自己一个趔趄。因为这些人会让阿诺想起那座山里的生活,想起那些人那些事,而这些对阿诺来说无法再次承受。阿诺经常想,娜娜是他幼时一个温暖的回忆,也只有这个回忆才会让阿诺咧开嘴巴微笑,而这个微笑却掩饰着阿诺心里的忧伤。

        小学毕业后,阿诺一直惦记着娜娜,那个炎热的暑假,阿诺走在街上都在想着娜娜,他扭着脑袋看来看去,想寻着娜娜的身影。偶尔娜娜会突然出现在街上,阿诺往往心头一惊,然后五味杂陈,想喊一声娜娜,又忍住了,眼看着她悠悠走过去。阿诺呆呆站着,不说话,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下去,嘀嗒在柏油路面上。那个暑假,阿诺就这样度过。       

    中学开始了,阿诺去报到,是带着想娜娜的心情去的。那天早晨,阿诺收拾得很早,但不想去早,此时阿诺心里的娜娜已经变成让他感到恐惧的人了,那种恐惧的感觉一直存在,阿诺也不明白为什么,但它真实的存在。那天上午,阿诺在中学校门口查了自己的班级,然后挤在人群中又找到了娜娜的班级,阿诺23班,娜娜25班。“离得很近...”阿诺自言自语道。阿诺去找班主任报到,那是一个很帅的老师,年轻,干劲儿足,喜欢运动,教语文的。阿诺没心思去想这位新班主任怎么样,他的脑海里全是娜娜。但可惜,娜娜始终没出现。   

    开学那几天,阿诺特别痛苦,娜娜就在旁边隔一个教室那边,也经常出现在阿诺的视线里,但他们从没说过话,“娜娜是不是忘了我?她为什么不理我...”一连串的问题萦绕在他的脑子里。后来阿诺实在受不了这种“望而却步”的痛苦,他想知道原因。他还记得以前娜娜学校演讲失败同学冷漠她的事,那时候阿诺特别想冲上去打那些同学,他攥了攥拳头,看着娜娜伤心的表情,又忍住了。阿诺一直记得这件事,但从未告诉她。开学后的一周里,阿诺给娜娜写了封信,信中的话语无伦次,有些话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要说。阿诺很矛盾,这封信到底要不要给娜娜,他整整纠结了两天,第三天,那是一个下午,阿诺硬着头皮拦住娜娜,把那封信塞给娜娜。娜娜明白了阿诺的意思,具体的答复阿诺已不记得。但那以后他们的关系依旧那样干晾着,在三年的时间里,并没有多少交往。     

    和娜娜关系的冻结,让阿诺感到特别痛苦,阿诺开始结交新的朋友,不然阿诺迟早要崩溃的。

   

    他从山里走来,走进城去,一不小心迷失了自己,那么多的路口,阿诺到底该怎么选择?360°的方向,谁知道谁会走向哪一方。阿诺在这360°的方向里绕来绕去的,开心着,也失望着,愉悦着,痛苦着。小小的阿诺在这山城里体味着人们所说的生活,只是阿诺怎么也想不通,那些山里和城里的事为什么那么让人不堪,它们好似故意堵在阿诺面前,怎么躲也躲避不掉。而阿诺,总是向这些让他迷失的路径方向投去忧郁的眼睛,他想用这忧郁去思索那个叫做生活的笼子。这么多年了,阿诺没有思索明白,母亲没有思索明白,谁都没思索明白。难道人们赞美的生活就是这些让人搞不明白的事吗?阿诺一遍一遍的思索着,他想知道个究竟。在阿诺的心里,那座山越来越模糊,几年了,阿诺没有好好看过那座山,连她的样子都快忘记了。那颗阿诺塞在书包里的石头还在,每当阿诺想母亲、想那座山时就拿出来看看,只是阿诺越来越看不明白了。这些年,阿唯一明白的事就是,生活就是回忆着过去,经历着现在,幻想着将来。母亲是这样,自己是这样,很多人都是这样。

      从那个一直熟悉后来逐渐陌生的山里走来,走进这座开始恐惧后来念想的城里来,阿诺经历了很多人事,多年后阿诺重新写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情,只是麻木的写着,回忆,流泪,发呆。阿诺还在继续回忆着那些断带的往事,只是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眼。他掏出那块石头看了看,又重新写起来。

        他从山城走来,走着走着,一不小心就把自己丢了,现在重新找回,好似要走一段较长的路了。可是明天的路,又有谁知道在哪一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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