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汉尘和王小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路边店铺一家挨着一家，服装，餐饮，五花八门琳琅满目，路过一个礼品店，“到这里看看吧。”王小云说。
工艺品店就是一个柜台，是一个酒店门外的门面房的一个橱窗，“老板，我们有新作的一种很好看的工艺品，有档次的那种，你们想要不？”王小云对里面的一个年轻女孩说道。
“我不是老板嗳，徐哥，徐哥。”女孩回头向里边招呼，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从满是工艺品的缝隙里钻出来，他黑黑的脸，头发很长，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子，满脸的络腮胡子，嘴里叼着一个长长的烟斗。
“徐哥，这两个人来推销工艺品。”
“拿来看看，啥样的。”被叫徐哥的老板接过庄汉尘递过来的帆船，翻来覆去端详了许久，庄汉尘给他介绍这个帆船，他像没听到似的，不只是看，还用手触摸，“这个线，是蜡线吧？”老板问。
“是的。”庄汉尘毕恭毕敬地回答，他不知道啥是蜡线，船上的线是他捡来的缝衣线，搓成粗线，又涂上颜色，在涂抹一层油漆制成，原本是灰色很细的线，被他这样一处理，变得粗大，棕黑光亮，看着还真像船上的缆绳。
老板放下帆船，又拿起园林小景观看，看了好一阵子说道，“这个瓦片是用啥做的？”
“是纸壳，剪成小方块，再涂上颜色，涂上油漆，然后一片片粘上去的，制作过程和实际盖房子的过程一样。”
“下边的颜色再深一些就好了，颜色对比太强烈了视觉效果不好，要有一些过渡。”
“是的是的，再做的时候一定改正。”庄汉尘陪着笑，又一次毕恭毕敬地回答。
“都多少钱？”
王小云看看庄汉尘，庄汉尘还没想过价格，但他马上飞快地计算起来，六件做了两个月，两个月工资是1000元，除以六， 每件180元，开始做会慢， 以后会快一些，每件就按照120算，于是他急忙回答，“120一件。”
“这怎么卖，你看我这店里的东西，哪有超过100的，这价格卖不掉。”
“那就90一件可以吗，做这个材料不值钱，但花了很多功夫，卖少了也不合算。”
“这要啥功夫，找个木匠，一天就能刻出来一个。”
“大哥，帮帮忙吧，就放你这代销，卖出去给钱就行，卖不掉我再把东西取走。”王小云说道。
“肯定要代销的，要不轧我手里咋办，价格不行，就50一个，想卖就放这，不想就拿走。”老板把船和园林都放在柜台上，往外推了推。
王小云看看庄汉尘，庄汉尘心里难过，这两个月他每天干到后半夜，没空闲一点时间，这么辛苦却换回来这么低微的回报，有些不甘心，但想想这六件物品，如果全卖掉就是三百元，一个月就是一百五，比自己的工资还高，带回去也是废物，还不如摆在这，于是他就答应下来。
放在这个店里一艘帆船，一个园林小景，老板让小女孩写了收条，庄汉尘和王小云就继续沿着马路向前走。
感觉有些饥饿，庄汉尘看看王小云，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只顾走路，“推销东西没办法，只能看人家脸色。”庄汉尘说。
“没事，我想起来，小鲁认识一个人，是电影城的，那边好像最近在举办艺术品展销活动，听小鲁和他电话里说的，我问问他。”
路过一个小食品店，门口有公用电话，王小云拨通了小鲁单位的电话，“问你啊，你是不是认识一个电影城的人，他们最近有艺术品展销活动？”
小鲁说啥听不清，只听王小云说，“那你告诉我他地址和姓名，我直接去找他。”
然后小鲁又说了一些，王小云就挂断了电话，王小云付给店老板五毛钱，告诉庄汉尘，“小鲁让我直接去找他，他在电影城，叫李大春。”
“电影城老远了，以前我骑车去过一次，也不知道乘啥车。”
“找人问问吧，咱俩今天出来了就一口气把东西都发出去。”王小云说道。
“咱俩先吃点东西再走吧，已经12点了，这个时间找人也难找，都在午休。”
“好啊，你想吃啥，我请你吃。”也许是发出去了两件产品的缘故，还有又一次找到门路的缘故，王小云很高兴，好像找到感觉了，又露出了美丽的笑容。
他俩走进一家兰州拉面馆，王小云点了两碗拉面，面端上来了，热气腾腾的飘着香味，最上边是好几片牛肉，庄汉尘已经一年多没吃肉了，忍不住看碗里的牛肉，“开吃啊。”王小云说道。
他俩边吃边聊，“小鲁最近都忙啥，厂里都在外边找活做兼职，小鲁找了没有？”庄汉尘问。
“找了，他们车间去外厂揽的活，他和对方私下沟通，自己给他们做，上个月一下子就赚了三千多元。”
“那么多，揽的啥活？”
“是做空调机组，小鲁也是现学的，本来他不会做，和他师傅一起出去做过一次就学会了。”
“那可真好，你们今年能分到房子不？”
“今年估计差不多，我俩领证已经四年了，今年能排到，他要是本科毕业去年就排到了，对了小庄，你对象的事有着落没？”
“还没有，我估计找不到了吧。”
“唉，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甜言蜜语，一点都不看人好不好，你人挺好的，那么有才，人还善良。”
“唉，我都不想找了，一次次的失望，不过我最怕的是让介绍人失望， 我倒无所谓。”
“小庄，想问你个事，你咋学东西那么快，还会做的那么好，比如医疗那些。”
“我觉得人体其实就是机器，你弄懂他的原理了，就很容易治病，并且会找到以前没有的治疗方法，所以学机械对我学医好像有所帮助。”
王小云吃的快，她先放下筷子，抢先付了帐，庄汉尘把面吃的干干净净，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去电影城要倒两次车，等他们到了电影城大门口，已经是下午两点上班了。
“我找李大春。”王小云隔着大栅栏铁门问保安。保安出来开了大门旁边的小铁门，放两人进去，然后又关上铁门锁好。
电影城里面很大，青山绿水， 树木参天，像个大公园，石头铺成的路边偶尔会看到古式楼宇，古城墙之类的建筑物，一个建筑物门口有个五十多岁的女清洁工，王小云走上前，“请问阿姨，李大春在哪里办公？”阿姨指了一个方向，“那边有个白楼，二楼就是。”
验着这个放向，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过了个小桥，果然有个白楼，上楼很快就找到了李大春。
李大春看起来文质彬彬，很有气质，穿着笔挺，他端详了一阵子庄汉尘递过去的样品，“这样好不好，这两件工艺品我留下，等展会开始后我拿去展览，至于会不会有人订货，我也没法保证，东西我会保护好 ，不会损坏，你们可放心，觉得怎么样？”
王小云有些担心，看看庄汉尘，庄汉尘有些拿不定主意，又看王小云，他俩僵持了一会谁也不说话，庄汉尘想，既然做出来了，又那么难卖，不如就放这了，反正比带回去好，再说这位李老板也是小鲁的朋友，即使送他也无妨，这样想着，他便有了主意，开口说道，“奥奥，可以的，就放这。”
王小云见庄汉尘答应放下了，心理还是担心，但东西是庄汉尘的，她也没法阻拦，便说了一些客气和感谢的话，两个人就出来了。
电影城里有很多仿古建筑，还有拍电影用的道具，有古代的大炮，老式的飞机，他俩顺便兜着圈看看景物，然后出了大门往回走，等他俩回到厂里，已经快黑天了。
雪上加霜，祸不单行，这些词难道真的是古人实践的总结，是不是有一定的科学道理，庄汉尘遇事就想他的原理，在他心里各种事物都遵循一个原理，用一个公式可以解释所有的问题。
只所以这样想，是因为自从遇到了经济危机，开始算钱吃饭之后，上个月工资竟然没发下来，已经过去一周了，还没有发工资的迹象，车间里议论最多的话题就是工资没发这件事。
“据说这个月工资够呛了，厂里一点钱都没有了。”
“卖出去的那些拖拉机怎么收不回来钱，钱是不是都被贪了？”
然后就是七嘴八舌地骂贪官腐败。
“听说现在厂里的拖拉机卖不动了，一个月也没卖出去几台，装配线都停了。”
“都是被南方那些小厂顶的，人家一台拖拉机卖四千，咱们的一万，谁会买咱的。”
“他们就是偷工减料的，不过奇怪了，偷工减料做出来的也能用，真邪门了。”
“人家一个厂只有几十人，我们厂将近一万人，你们想想吧，人家不发财才怪。”
“那边厂里领导们都住别野，开汽车，家里都有卡拉圈K。”
“别逗了，那是别墅，还别野，别墅都是大老板住的，那些农村的土八路怎么住得起。”
“人家就住别野，我媳妇的一个哥哥就在那边种地，养鸡养鸭，现在住别野开汽车，老牛了。”
“那他没提携提携你。”
“还是躲着吧，哪能占人家便宜。”
每天车间里就是这种议论，机床已经停下来一半了，剩下的机床仍然在紧张地工作，尽管工资没发，但工人师傅们的工作劲头还是很足。
一个月过去了，庄汉尘把存折里的几十元钱取出来，当做生活费，又过去了一个月，工资还是没发，庄汉尘只剩下三元钱，他约王小云去看看外边放出去的四件工艺品，两个人还是在修鞋铺回合，一起坐车出去。
工艺品店还是满满的礼品玩物，琳琅满目，店里的小女孩坐在里边，看庄汉尘他们过来了，笑了起来，笑得很甜，脸上的雀斑也掩盖不住美丽的笑脸。
“你俩来了啊，卖出去了一艘船，徐哥，徐哥，他们来了。”
老板徐哥从满是工艺品墙壁的缝隙钻出来，“你们是？”
“他们就是放这帆船和园林小景的那个。”
“你们的东西，不太好卖，做工不够精细，颜色也难看，很少有人喜欢，你看看我这的工艺品啥样，再看看你的，一看就不是一个档次，就卖掉一个，放这很占地方，也影响我摆放别的东西，价格多少来着，二十是不是？”
“不是说好了50吗，你收条都写上了。”王小云有些生气，白了他一眼说道。
“老板，我这种工艺品不是追求浮华亮丽，是另一种风格，追求的是艺术感，你看苏州园林建的，就黑屋顶白墙，茶色立柱门窗，没有北京的宫殿那样镶嵌金银富丽堂皇，但苏州园林追求的是艺术感，给人美的感觉，我的工艺品上没有镶嵌金银，就是追求的这种艺术的美感，我看你也是搞艺术的人，应该懂这些吧。”庄汉尘也感觉气愤，就不再迁就，和老板说了真话。
“好了好了，反正我这不适合你的这种艺术，就这些，还有一件你们拿走还是继续放这？”
老板拿出来二十元钱放柜台上，庄汉尘气的喘粗气，心里很堵，说不出话来，王小云把钱拿在手里，“那件我们带走，不放你这了。”
小女孩从柜台底下取出来园林小景，庄汉尘带了空包，就把它装进去，已经有点破损，但回去可以修复，就没和他计较太多，两个人就离开了。
王小云把二十元钱递给庄汉尘，庄汉尘抽出来十元给王小云，但她不要，她说她说出来溜达玩玩的，没帮庄汉尘做多大的事，推来推去的，庄汉尘把那十元又收了回来。
“上次的拉面挺好吃，这次我请你吃吧。”路过了拉面馆，庄汉尘提议，王小云点头答应了，吃过饭，王小云又抢着付钱，庄汉尘抢不过她，心里开始有愧疚的感觉，一个女孩子请自己吃饭，自己力气比她大，个子比她高，学历也比她高，为啥总让女孩子请自己，王小云一定是感觉到了自己遇到了困境。
电影城的李大春，从办公桌底下掏出了他们的两件工艺品，他说展会没开成功，东西没用上。
带着收回来的三件工艺品，还有口袋里多出来的二十元钱，庄汉尘回到小屋，无力地躺在炕上，看来做工艺品不行，没有人喜欢艺术，艺术本来就是有灵性的东西，有多少人天生会懂这个，名家的作品能被抢，并不是奔着艺术价值来的，而是把艺术当做了货币，多数人都是像收藏金银那样来收藏艺术品。
还是改做机器吧，打针机可以卖，保险箱可以卖，还有自行车助力器，自行车安全器，还有冰雪天防滑的小用具，还有柴火炉灶自动送柴的小工具，这几年做的这些小器具都可以卖，又想了想，口袋里只有二十元钱了，怎么能把机器做出来，厂里垃圾箱也不会有这么多配件，越想越觉得不现实，还是换个工作更好，汽车厂的工资都是五百多，走的张工工资也五百多，自己也要找个这种工作才行，但怎么找，到处都需要关系，要有人才行，自己孤身一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怎么才能找到这种工作。
每次想出来一条出路，又很快被自己否定，正想着，看到面前有个人，是王姐，自从上回她想要自己圆她一次梦想的事之后，庄汉尘就改称呼她王姐了，有时候还直接叫她姐。
“小庄，你来，我有事找你。”王姐说完转身离去，庄汉尘顺从地跟着她走了出去。（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