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能再继续这样的生活了。
已经好几天都睡得这么晚,身体有点吃不消,毕竟我也老了啊。
二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
只道他腹内草莽人轻浮,却原来骨格清奇非俗流;
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拂柳;
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
眼前分明外来客,心底却似旧时友;
今天听到一首难得的好歌,叫Une Hirondelle A Fait Le Printemps。没错,是一首法语歌。
开场流利的小提琴牵着后面轻巧利落的吉他娓娓道来,全部透着活泼的小清新味。最惊喜的是副歌里还掺了一段越剧的唱段《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欧洲吉他与中国古典戏曲结合,简直感觉就像是一只斑斓的蝴蝶翩跹在透着阳光的挪威森林里。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岁月静好,前尘隔海,究竟是蝶是人,谁知道呢?
已经很久没有因为一首歌而愉悦起来了,这之间曾经因为找不到喜欢的歌而烦恼过,最后还是无果而终。要说最喜欢的歌手,果然还是宇多田光吧?然而已经退隐快六年了,再怎么听也会有听厌的时候。
第一次接触到音乐,不是在小学的音乐课,也不是电脑或者别的什么,是在我外婆的戏堂子里。我的外婆不是什么高雅的艺术工作者,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唱越剧。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常常跟着外婆乱跑,看戏,听戏。剧社里的老头老太们看见我这样一个小不点跑来跑去也甚是欢喜,总是给我以零食糖果,我也自得其乐。
至今还记得几出戏,譬如《西厢记》,譬如《碧玉簪》,譬如《梁祝》。我的外婆说,听过一遍越剧里的《红楼梦》,再去听其他剧种的红楼梦,总会觉得韵味不足了。这话不假,越剧里的《红楼梦》的确是极雅致的。
二胡,扬琴,竹板。一间小屋便是一片天地,更多时候是路边的凉亭。没有京剧那样华丽的道具,也没有昆曲那样蜿蜒拖沓的水磨腔,轻轻巧巧干净利落,吴侬软语张口便来。高亢中透着柔媚雅致,中气里蕴着江南的细致温婉,恰如似水的南方女子摇着木浆荡着轻舟翩然而过,春风又绿了江南的岸。
我从未看过《红楼梦》的原著,又或者说是看了前几回,后来终于因为没有耐心而杀了书头。不过《红楼梦》的电视剧和越剧倒是看了不下好几遍,至今还记不清戏里的人物,实在太多了。不过只要认得贾宝玉和林黛玉,八成也能勉勉强强地跟着看下去。一大家子人在曹雪芹的笔下盛极而衰颠沛流离。可怜林黛玉终于知道贾宝玉不爱自己,烧了诗稿吐血而亡;愣头愣脑的贾宝玉却还在洞房门前窃喜,最后看破红尘皈依佛门终成一代高僧。
高鹗终于还是不忍心,大笔一挥,一切都成了太虚幻境。贾宝玉原来和齐天大圣孙悟空是兄弟,也是女娲剩下的一块顽石,化作人形身入红尘,经历了悲欢离合,炎凉世态。一直到顽石归天,全书便也结束,原来全是一块顽石的故事。戏里戏外,方生方死,不过大梦一场。
这么说,《西游记》和《石头记》还是同宗了?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这是《葬花》里的一段词,处处透着红颜弹指老的悲哀,细思却颇有周庄之味。只不过庄子看透了世道而超然物外,黛玉却因为看到了生死无常而郁郁寡欢。无非是黛玉还牵挂着宝玉,红颜为君生,欲与君生生世世为夫妻,自然想要永远不老了。可反过来讲,既然都能与君生死相厮守,红颜不老又算得什么呢?她到底还是信不过贾宝玉。
直到去世,林黛玉都还是气结于贾宝玉的薄幸。只可惜葬了花,也葬了自己。这对欢喜鸳鸯至此终于被曹雪芹如愿拆散。情之一字,真是很奇怪。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千古一叹,又有何人能解?
再回来看一遍那段唱词吧。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
只道他腹内草莽人轻浮,却原来骨格清奇非俗流;
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拂柳;
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
眼前分明外来客,心底却似旧时友;
个中滋味,也只有石头能明白了。
晚安,我是独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