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日记(二)

图片发自简书App

20016年11月7日 阴雨 星期一     

早上醒来时天还黑着。转过头来去看g,他还在一臂之遥的另一张铺上睡觉。g的习惯正好与我相反,他是晚睡晚起。

火车隆隆地响着,但在隆隆的响声中,还是让我听到了车箱外面正在下着小雨。因为火车前进的速度使然,雨水打在车箱皮上,变成了细细的,有力量的噼里拍啦的声音………

我静静地听着。

听雨,是我的一种习惯,也是我的一种爱好。小时候在我姥姥家经常听雨。每到夏天,大雨小雨,我即使用眼睛看着,仍然觉得耳朵听到的,才是最精华的部分。我后来总结,听见和看见相比,听见,更富于想像。因为看不见,就更有神秘感。往往在这时候,我就可以有自己的猜测,有自己的主观见解。所以,听雨也算我小时候的一个游戏,这游戏让我很是享受。不仅如此,听雨听得久了,无论大雨小雨,总希望自己能听出来个子午卯酉来。比如,小雨打在鸡窝上是什么声音,大雨打在鸭架上是什么声音,大雨和小雨又带着风时打在窗户上是怎么样的气势,风夹着大雨小雨打在门上又是什么样的劲头。若是风太大了,雨点打在玻璃上还应该是怎么样的凶猛。等等,我都会不厌其烦地听来听去。记得,我姥姥家院子里的一个屋檐下永远摆放着一对大水桶,它是用来从另一条胡同水井中,担水回来再倒进缸里供着全家人吃喝用的。平时,水桶是翻扣着的,又因为水桶是翻扣着的缘故,若遇到房檐上流下的雨水砸在上面,那就会砸出非常特别的声音:沉稳,空旷。那声音,正好像有一只大手在里面没有规则地,又非常善意地敲打着。除了说它没有规则,还说它善意,就是说它好像就是专门为着我的童年而来的。那时,每逢大雨小雨的天气,我姥姥家院子里的鸡啊,鸭啊,还有我大舅最钟爱的狗啊猫啊什么的,似乎都老实起来,不敢乱动一下。只有我,一心想着要出去看看究竟。可是等我跑出去看到了那瓢泼大雨,却觉得还不如我回到屋子里听到瓢泼大雨更有意思。

“good morning!”

g醒来了,他用英语向我打着招呼。这招呼,也把我从听雨中惊醒了似的。

g今天醒来的很早,大概睡在火车上不如睡在家里踏实吧。

“good morning!”

g又这样说了一遍。

g最近一两年正在学习英语,所以,他常常把我当成他口语练习对象,夹着半生不熟的单词和我说话。简单的,我能应付,稍微复杂的句子,我就会晕头转向。此时,我所问非所答,并用汉语说,“我要起床了。”

住在上铺,起床都比较艰难。首先是坐不起来,好容易坐起来了,头要低得到了胸前。头低到胸前还不够,头和脖子九十度了还要往下低。可能是角度没找好,那一瞬间,快要把我闷死了似的。我马上把头侧向外面,然后,慢慢地后仰下去。重新躺下后,再慢慢地起身,最后,我试探着先把脚伸下去,再半躺着往前挪,直到双手握住铁杠子,才可以一点点地往下去了。

“Be carefl!”

g 又说了一句英语。我洽巧就听懂了,是要我小心一点,注意安全。大概他刚才也看到我很费力又确实带一点危险性的样子了。这时,我已经站在地面上了。想着他刚刚的英语,凑趣般地正要和他说点什么,但是,我竟仰着头愣愣地看着他,不知怎么回答他才好。g发现我愣在那里,他也愣在那里,好像他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回答他这臭水平的英语。这时,我小声问他道,“那我该说什么呀,” 听我这样问着,g猛然明白了什么,但就在这时,我也明白了什么,只听得我们两人同时说了一句,“谢谢呀——Thanks!”

“当然,还可以说 yes。表示知道了的意思。”

“哈哈……”

我们笑着的时候,下铺的一个孩子的笑声超过了我们。

“哈哈……”

昨天晚上我就知道下铺住着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子,是个混血儿。只看她爸她妈,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出处了——中俄结合后的产物。

  我们的中铺分别住着下铺的两家人的其中的一个,就是说,两张下铺也分别住着中铺的两家人其中的一个。小混血儿的爸住在中铺,妈住在下铺,一个老年男人住在中铺,老男人老伴住在下铺。小混血儿的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俄罗斯人。他们都是从哈尔滨过来的。下铺的那小混血儿的母亲长着尖鼻子,黄头发,而且还能看得出,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小混血儿——她挺着一个半大不大的肚子。就在我洗漱,上厕所等来来去去的过程中,小混血儿的闹哄,引来了隔壁铺位上的好几个人站在那里看热闹。等我忙完了自己的事,竟找不到一个让我坐下来的座位。于是,我便站在车窗的玻璃前,看着火车窗外。

时间也是好快,刚刚还在聊城,转眼,火车又开出好远好远。我睡着的一个整夜,火车经过了锦南,秦皇岛,唐山,天津。现在,又从菏泽开出来了。广播里说,下一站是毫州。我在手机中查了一下,最佳答案是:毫州,别称僬邑或僬城。是安徽省下辖地级市,位于安徽省西北部……

火车再次启动,那山山水水的,都成了火车的参照物。远处,近处,时不时地冒出小桥流水人家,也时不时地呈现出广袤的田野和浓密的庄稼。当然,也有建筑到一半的楼盘,即使是一闪而过,也能看出,那是改革开放以来,一些所谓的开发对大自然的破坏。

“学个赵本山吧。”

说这话的是下铺的老妇人。小混血儿立即表示,她学了赵本山,还要学宋丹丹。中铺的老男人说,“好好好,再学一个宋丹丹。”

我耳朵能听着小混血儿东一句赵本山,西一句宋丹丹,眼睛里看着窗外的灰蒙蒙的天气中不太清晰的景色。

火车向前跑着,一直都是阴雨天陪着我们。不经意中发现,也一直是有了绿色陪着我们了。这和出发时东北的冰天雪地里中的荒凉已经不一样了。窗外,充满着生机。

“嘎哈呀”

小混血儿又学赵本山了。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小混血儿可能觉得在几人当中,唯有我还没捧她的场,就直接冲着我又学了一句:“你是哪嘎达人哪?”

我本没有一点参与的意思,出于礼貌,也算给小女孩个面子,便给她一个笑意。一个洋女孩儿,说一口流利的东北话,而且,并不比赵本山宋丹丹差多少,是挺好笑的。

小混血儿长得也像爸爸,国字脸,黑眼睛,更有妈妈的神韵,白白的皮肤,黄黄的有些弯曲的头发,小鼻子也有点往上翅着。论长相,她是挺招人喜欢的。小混血儿绝对知道自己挺招人喜欢,或者说,她从小到大,都是生活在这样的焦点中。所以,她也乐于表现自己。这时,有人故意问她是哪的人,小混血儿非常坚定地说,“我是俄罗斯人!”老妇人纠正她,说爸爸是中国人,你就必须是中国人。小混血儿闹着,大声嚷着,她扭着屁股,摇着头,一定说她就是俄罗斯人,直到那位老妇人退让了,并哄着她说,“对对,你不是中国人,你就是俄罗斯人。”

我在心里笑着,也骂着:娘希屁,你说你不是中国人,瞅你把赵本山宋丹丹学得活灵活现的。有能耐你学学“小天鹅”,那才是你们俄罗斯的正经货色尼。你是俄罗斯人?那你正好介绍一下柴可夫斯基啊!不过,笑是笑,骂也是骂,我能理解小混血儿的心情。她这一小把年纪,之所以在这个圈子里受到瞩目,还不就是因为她有着一个外国人的样子吗。再转过头来去看小混血儿的妈妈,她正用纯正的东北话和下铺的老妇人聊天。

坐在火车上的人大都寂莫难耐,几乎不用特意地参与其中,就是听着,也会了解好多的家长里短的事儿。我终于从下铺的老妇人和俄罗斯女人的对话中,知道一点那对中俄结合的夫妻了:丈夫在长春一个大学是学中文的,妻子也在那个班级学中文,俩人是同学,恋爱了,结婚了。

大约半小时后,几个人先后离开了小女孩,我终于能在下铺搭点边坐下了。俄罗斯女人还尽量地给我多让一点地方,让我坐得舒服一点。我谢了她,并夸奖那她汉语说得这么好,了不起。俄罗斯女人却说,她父母没有多少钱供她在俄罗斯读大学的,便送她到长春的一个学校读中文学汉语。还说,当时她们班上一百二十名学生,她撑握不好汉语的四声调,老师甚至劝其退学,她不退学,结果,全班只有二十几名坚持学了下来,有她一个。还有,毕业的时候,全班只有两个拿到了毕业证,也有她一个。我在心里立即想到了我的“世界名著”。立即想到了文学。暗下决心,一定向眼前的这个外国女人学习。坚持就是胜利。我认为,坚持和执着还是有区别的。坚持,就是把能做的事情做到底。而执着,就是不管能不能做这件事情,都要去做。我可能不是前者,但也不希望自己是后者。咱不说两个人拿到了毕业证也有我一个,至少,一百二十名学生中,只有二十名能坚持下来也该有我一个吧。成功与否另当别论。享受过程,这确实是我愿意的。何况,关注社会,关注人生,已经给我带来了最大的快乐。

    面对俄罗斯女人,我还想问她好多的问题。远的,问问列宁,问问斯大林。近的,问问戈尔巴乔夫,问问普京。再远的,问问十月革命,问问列宁在一九一八。再近的,问问苏联解体,问问俄罗斯攻打乌克兰收复克罗地亚。若有可能,还要问问她对东德柏林墙倒塌,前苏联解体的感觉,还有那些我曾经顶礼模拜的俄国小说。至少要问她,读过小说《钢铁是怎样练成的》吗,那句“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后……”经典话语她会背吗?或者,与她谈谈社会主义阵营倒下后,对她个人的影响。但是,我什么都没问,因为我发现,俄罗斯女人的兴奋点不在我这儿,都在她的女儿那个小混血儿的身上,我的兴奋点又不在她的女儿那个小混血的身上,所以,聊天就适可而止了。

去看窗外,天还阴着。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问坐在窗前座位上的g——

“希拉里当选了没有?好像时局对她不利?”

g正翻看手机,他头都没抬地说,“你还没吃饭吧?”

g经常这样用他很重要的问题来回答我的很重要的问题。

“吃饭!”

为了方便吃饭,我和g换了位置,变成了我坐在座位上,他坐在下铺的边上。不过,我一边吃饭也还是一边想着希拉里事情。这老太太,真不容易,怕是她们一家人及她们那一堆政客们都白忙乎了。要是真的落选了,替她婉惜。

希拉里七十岁了,青春早已逝去,岁月亦不饶人,但她那种奋斗精神实在值得赞扬。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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