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剑游侠》46、黄鹤楼剑气冲天起 青莲居英风镇地来
陈少华 著
这时又有几个人上得楼来。当先的一个汉子四旬上下年纪。身穿着酱色天马皮袍,紫膛国字面孔,相貌威严,肖羽一看之下,暗叫:“原来是张绵叔叔到了。”再看张绵身边,站着韩斌,一名道长,一个和尚。和另外两名汉子。那道长乃是武当派恒虚道长,那和尚是少林寺晦怒和尚。另外两名汉子一个容长脸面,鹰目狮鼻,一个碧眼紫髯,方脸隆准。相貌均是不凡,双目精光暴射,身形矫健,显是身负绝艺。
原来张绵与柳兴两人劫救章虎中了清廷清心设下的圈套,但仍是在大内高手的重重围攻下杀出血路,带着一些豪杰逃出来。这一下让清廷震怒,刑部、大理寺、兵部都有大员被革职查办。清廷料来再用章虎让反清豪杰们上钩极难,乃一不作二不休,将章虎于狱中秘密杀害。虽然严密封锁了消息,但张绵与柳兴与何等样人,立时得知确实。张绵咬牙切齿,一拳击碎了一个大理石硬石狮,满腔悲愤,誓要报仇。
张绵冷静下来之后,潜伏起来,广纳英豪,遍揽杰俊,得白莲教与丐帮之助,整合各派反清力量,招募各路英雄豪杰与江湖高手,成立日月教,取日月为明之意。以张绵登高一呼应者云集的号召力和在江湖中广泛的人脉与威望,不几年功夫,日月教势力日益壮大,渐渐遍及全国。成为一个与白莲教、丐帮并驾齐驱的大帮派。清廷虽百般镇压,却是难以竞功。
这天张绵率了属下韩斌和几位江湖朋友,并日月教的几个属下前来湖北武昌府,这里将要发生一件惊动武林的怪事,日月教自是不能坐视不理。那冲虚道长与晦怒和尚与张绵意气相投,张绵与之诚意相交,到时有事,少林与武当两大门派自能助已一臂之力。另两个汉子乃是日月教武汉分舵的两位属下,鹰目狮鼻者名叫童峰,碧眼紫髯者名叫季山梁。
福文眼光一望之下,已发现张绵。心中暗惊,正在思忖,李盛已经张口大叫出声:“小王爷,您看,那人是反贼张绵。”登时几个人刀剑齐出,他们深知张绵神功盖世,天下无敌,当下全神戒备。
福文微一沉吟,看看身边,王府高手尽出,要对付张绵当有把握。白莲教未灭,日月教又兴起。皇上对日月教与张绵甚是头疼,寝食难安。正好趁此时机,将其一网打尽。当是大功一件。如今父王情势多艰,皇上喜怒难测,恩威难料,他每日见父王如履薄冰般谨慎小心,日夕乾乾,悚惕不安,他这个作儿子的亦很焦急,急欲立下功劳,求信于皇上,以解父王倒悬之危。
福文当下咬了咬牙,道:“拿下。”李盛第一个冲上,哇哇怪叫,轰地一拳,挟着风雷之声,向童峰打去。他虽粗豪,却也知道张绵厉害,万万不敢去惹,那和尚道士瞧来都是狠角色。只那鹰目狮鼻者看来身材瘦小,浑身上下也没有几两肉,他自信当可对付得过。
童峰不知虚实,侧身一闪,这一拳打中一块厚厚的青条硬大理石,那大理石登时裂成数块。劲道果然惊人。李盛又是一拳,居高临下,向童峰天灵盖砸去。童峰一试之下已知究竟,冷冷一笑,伸手上撩。正抓在李盛的手腕上。李盛那一拳停在半空,再也打不下去。他拼命回撤,哪里撼得动分毫?童峰顺手挥出,李盛水牛般的身子向外直飞了出去,惨叫声中,眼看就要摔下高楼,下面皆是硬石尖块,难免粉身碎骨。
众人惊呼声中,骆南手一挥,一个飞抓脱出手,正抓在李盛腰上。他手一振,将李盛荡起,向回一收,李盛在空中翻了个斤斗,落在楼上。浑身抖如筛糠,早吓得面如土色,这一下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双目里满是惊恐,喃喃道:“邪术,有鬼。”
王府高手均是暗暗心惊。李盛武功不弱,击石成粉,神力惊人。岂知不过一招,便让那瘦子打飞出去,当真令人心惊。福文暗道:“这日月教确是藏龙卧虎,今日若不趁机剪除,日后必将为患。”他主意已定,命道:“将反贼一并拿下。速通报湖广总督,派大军前来围剿。”湖北驻有绿营官兵十多万,八旗精兵也有两万,将这帮反贼一鼓荡平,自是不在话下。
金刚和尚早忍耐不住,大喝一声,挥手冲上。穿山神掌何番也挥掌从一边夹攻,向童峰猛攻而上。塞北五虎里其余四人见老大李盛吃亏,都不敢怠慢,哇哇叫着扑上,挥动刀剑,向童峰夹攻。这下六人前后左右围攻童峰一人,如同转车灯似的前后左右出招,煞是热闹,场面自是惊险。
童峰全然不惧,一对肉掌使得虎虎生风,掌影翻飞,身形灵动,如蝴碟穿花般在六人的狂风暴雨般的进攻下穿来梭去,绝无迟滞,竟是丝毫不落下风,有攻有守,进退自如。
福文越看越是吃惊。要知这金刚和尚与何番皆是成名的武林高手,才被王府礼聘而来。可在这童峰凶狠的进手招数下,以六敌一,竟连连后退,迭遇险招。不多时,格力尔单刀被童峰伸指一弹,飞上半空。童峰一掌打在格力尔前胸。幸好金刚和尚一掌抢攻,童峰这一掌只用了三成力道。饶是如此,格力尔向后直飞出去,眼前一黑,撞在墙上,口中狂喷鲜血。才让喜被童峰一脚踢飞,也撞在墙上,半日起不来。归强被扭断手腕,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金刚和尚越战越是惊怒,大喝一声,双掌齐出,与童峰对了一掌。连退多步,只觉气息难调,胸口发闷,摇摇晃晃,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何番又惊又怒,双掌上下翻飞狂舞,向前抢攻。但哪里攻得进去。再斗几招,他左脚挨了一脚,也重重倒在地上。
童峰举手投足间力克六名高手,面不改色。众人都是又惊又佩,面上失色。福文惊道:“谁能为我擒此贼子?”
一个身影飞奔而来,如大雁般直掠而过,倏地停住。福文喜道:“是骆大侠。”此人正是骆南。他上回为报大仇,助福文攻打行云山庄的张绵,后来便神龙见首不见尾,忽地离去,福文百寻不见,大是沮丧。知道其是世外高人,眼高于顶,自是不会轻易为已所用。骆南后来偶尔出现,寻其弟子彭春明。福文早对彭春明有交待,其师一经出现影踪,便来相告。这回闻得骆南来到,福文大喜之下,忙盛礼款待。骆南本不肯多呆,禁不住福文百般苦留,只得暂住。骆南一直想寻张绵报仇,苦于难找到机会下手。这回在黄鹤楼见张绵,正是复仇雪恨的大好时机。立时现身,向张绵扑去。
童峰哪里肯放,身形一展,飞起一掌截击过去。骆南在空中一扭身,飘飘逸逸地落在地上。
童峰双掌一错,护住要害。骆南冷笑一声,身形斜斜欺上,左掌飘飘忽忽向童峰劈到。童峰往斜刺里一闪,回了一掌。两人倏忽间连拆数招。童峰越战越觉吃力,被骆南的掌力完全笼罩,只有招架之功,难有还手之力。骆南一个“凤点头”,掌风已从一边扫至。童峰一瞧之下,面色大变,侧身一闪,哪知却没能避开,那一掌已近胸前。他大骇之下,双掌齐出,身子徒地又矮了半尺。两人对了一掌,童峰闷哼一声,斜飞了出去,在空中连翻了几个跟斗,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季山梁大惊。上前扶住道:“童兄,你怎样?”童峰苦笑一下,道:“还行。鹰爪子厉害。咱并肩子上。”起身向骆南攻去。季山梁身形一晃,长长的紫髯随风飘扬,身躯有如大鸟般飞起,呼地一掌,向骆南劈去。登时场中劲风呼啸,飞沙走石。福文只觉得让掌风给逼得不过气来,只得远远地退了开去。王府侍卫亲随里,功力低的早已坚持不住,一个亲随被一块石头打中头部,惨叫一声,鲜血直流,晕了过去。
骆南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三人飞来跃去,掌影腿影翻飞乱舞,当真是好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再斗十几招,骆南掌法一变,招数忽缓,掌掌挟着风雷之声。童峰以季山梁咬牙合力抵挡,每招都是雄浑厚劲,真气逼人。两人忽地纵身一跃,已经纵上数丈,上了楼顶。两人都是一般想法,这骆南神功惊人,深不可测,便要在半空中滑不溜的尖楼顶上与他斗个你死我活,或许还有胜机。他两个素来是高来高去,在屋顶绝壁飞跃奔袭的经验自是丰富。
骆南飞身跃起,也上了楼顶,脚上踏着光滑溜溜的琉璃瓦,手下绝不稍停,仍是抢攻,奇招妙式连绵不断而出。童峰双掌齐出,季山梁单掌力劈华山,向骆南劈去。劲风一激,楼顶上的瓦片登时四散飞出,砸得下面游人叫苦连天。抬头一看,见三个身影正在高达数十丈的黄鹤楼之顶飞来飞去,迅疾无伦地纵跃,掌影脚影上下翻飞,乍分又合,有如天神夭矫,凤翥龙翔。都惊得呆了。有人便以为是仙怪显灵,忙不迭地跪下磕头。
骆南双掌推出,蓬地一声巨响,借势一跃而出,如大鹏展翅般,大袖飘飘,在空中飘飞。童峰与季山梁都远远地倒纵而出,在楼顶连翻几个斤斗,减去后跃之力,挥身又上。骆南在半空中荡跃飘飞,忽地如大雁般直向两人扑来,双掌下击,童峰与季山梁大喝一声,举掌相架。
三人翻翻滚滚好一场恶斗,直杀得天昏地暗,众人都是看得目眩神迷,惊心动魄,张大了口赞叹,闭不拢嘴来。至此大开眼界,方知世上竟有如此神功异术。可见从前都是井底之蛙,枉自活了多年。
那边晦怒和尚与恒虚道长都大喝一声,与王府高手战在一处。韩斌正要冲上斗那姚云龙,被张绵一把拉住。张绵心知此番难以善罢。他双目盯在姚云龙的身上,见此人精光内蕴,凝而不发,已知此人必是劲敌。若是胜了此人,此番便无忧也。早知义弟断非此人之敌,焉能让他犯此奇险?
这时铁谷道长大喝一声,手执青钢剑,向张绵扑来。韩斌接上,狠斗起来。
张绵拨出长剑,一挥之下,一片清光闪出,向姚云龙划去。姚云龙面色凝重,不敢怠慢,拨出一柄蛇形剑,兰芒耀眼,端的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两人斗了几个回合,都在试探,并不下狠招,一触即止。身形都如岳峙渊悬一般,高楼之上风吹之下,两人袍袖飘荡,益发显得飘逸潇洒,泰然自若。
如此试探僵持数回合,双方都知遇上了毕生未遇之劲敌。目光炯炯对视,之间的剑气越来越重,目中杀气也渐渐厚浓。姚云龙冷哼一声,剑光如花雨冰雹般激荡飘洒,扬扬而下。张绵长剑微摆,身形如鬼魅般灵动超逸,脚不点地,踏着九宫八卦之位,在蓬蓬剑光中穿来越去,似乎每一剑都要被剑光刺一个透明的窟窿,便每次都在电光火时危急万分之时堪堪避开,恰到好处,拿捏得分毫不差,令人目瞪口呆。姚云龙的剑光星星点点,如同大江大河般连绵不绝,汹涌澎湃,将张绵浑身笼罩在剑雨之中。他的袍袖为真气所激,鼓胀有如气球。
黄鹤楼上登时木屑横飞,砖石乱舞,幸好此楼新经大修,用的是铁水筋泥浇灌,加上等坚硬檀木铁杉,故虽摇摇晃晃,一时倒也支撑得住,不致便倒塌了。但游人们均已吓得魂飞魄散,逃了个干净,胆大的只在半里开外远远地看热闹。都是惊得面如土色,张口结舌。一阵劲风吹来,福文只觉风如刀割,气闷之极。腰中的一块汗巾子给吹到了半空中,向空中飘去。他吃了一惊,叫道:“不好。”可是身边只有几个武功一般的侍卫,要想从半空中将那汗巾子夺回,却是力所不能。福文跺脚着急,却是无可奈何。侍卫们心中均想:“不过是一条汗巾子,哪里没有买?值得这么舍不得么?”他们怎知这条汗巾的来历?
张绵连连后退,已退至栏杆处,一脚碰上。那栏杆虽是青石成筑,但在真气激荡中,便如朽木般,应声而碎。张绵一脚悬空,摇摇欲坠。姚云龙面上如恒,手中龙形宝剑如同一条毒蛇巨蟒般,横冲直卷,狂咬猛刺,辛辣狠厉,怪招迭出,奇招不绝,狠招连绵而出,杀招纵横,绝不容情。稍一不慎,便是开膛破肚之灾。
张绵退无可退,手中长剑忽地一晃,抖了一个剑花,直向姚云龙的双眼刺去。这一招看似平平无奇,却正击在姚云龙剑光中最薄弱的环节。他适才连连后退,并不以剑法抵挡,便是要瞧清对方剑气剑势,找出其破绽所在。要知这绝顶高手之间比武,双方各以狠厉神功对敌,实是非同小可,胜败之差只在一线之间。知已知彼便格外重要。张绵冒着被洞穿胸腹之奇险,硬是凭着师门步法绝技“天山微步”,穿越于疾风骤雨般的剑芒中。其间之凶险,实难以一语而尽述。他越瞧越是心惊。对方的剑法不仅迅捷无伦,辛辣狠厉,且怪异之极,分明是师父大对头的招数。
他师父广成子说起这个大对头,每每神色凝重,忧心忡忡。原来这大对头已有传人。可见其人并未死了。这江湖不知又要生出多少惊涛骇浪,血雾腥风。
姚云龙见对手一剑便突破剑网,暗暗心惊,剑光一合,立时将缺口堵上。寻思:“此人武功之高,竟不在我之下。到底是何等人物?”两人都是暗暗心惊,都在猜测,手底下丝毫不敢放松,奇招怪招迭出,剑光飘飘洒洒,宛如落英飞花,碎玉乱琼,飘舞于漫漫天际。又似那海涛怒号,卷起千堆巨雪,溅起重重细浪。
再斗几十回合,姚云龙一踏之下,脚底踏空,原来在真气激荡之下,脚底石板已经纷纷塌落。他单脚撑地,手中蛇形剑乍吞乍吐,剑招凌厉,丝毫不缓。忽地身子一掠,已飘飘荡荡地上了黄鹤楼绝顶之尖。张绵脚尖一点,斜斜纵上,在空中一个潇洒的倒空仰翻,已立于楼顶飞檐突兀而出的一角。此时一阵江风带着腥味吹过,两人衣袂飘飘,大袖荡荡,都显得飘逸之极。远方长江滚滚而来,白云在下面飘飘悠悠。古人所云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其意境何等悠远。此时两人在此摩天接日的极高之顶,要踏云翔天,以盖世的神技,作那惊天一搏。何等的惊心动魄。
此时楼顶上骆南与季山梁、童峰之间的恶斗正是到了紧要之时。三人缓缓游走,脚下踏着八卦方位,不时挥出一掌,头顶上皆冒出白气。季山梁与童峰面上皆是汗水,神情狼狈,季山梁鼻子里正流着血,地上全是血印。他二人得海外异人传授武功绝学,耗费数十年寒暑苦功,自认已天下无敌。自入了中原,未曾逢过对手。后来因故与张绵一番争斗,得到张绵激赏,加入日月教。原拟凭一身盖世功力开创一番惊天大业,反清复明。岂知一出手便碰上如此劲敌,以二敌一尚且惊中有险,十分吃力。
两人拼命摧动内力,与骆南作殊死一搏。骆南面色虽然凝重,却颇为平静,显得成足在胸。徐徐吞吐掌力,不时推出一掌。势虽缓,却每每激荡如潮,风雷之声大作,极是惊人。
季山梁大喝一声,一掌向骆南劈去,迅雷不及掩耳。骆南步下一错,还了一掌。忽地脚下一个趔趄,原来楼顶的瓦片都已四散飞了个干净,这一脚正踏在两根铁檩子中,一时竟未能抽出。童峰大喜,双掌齐出,向骆南胸口印去。骆南避无可避,那里季山梁又是双掌突至,奔逾惊电。骆南临危不乱,身子一撤一扭,已将两人的掌力卸去大半。他一掌接下季山梁双掌余下的掌力,拼着受伤,运气于肩,沉身受了童峰一掌。同时另一掌幻作气刀,向两人横扫过去。
只听了一声闷哼,两声惨叫。剧斗骤歇。骆南闷哼一声,肩骨已被拍中,奇痛彻骨。幸而他有护体神功,这一掌力道虽大,却未能将他肩骨拍断。童峰与季山梁则一个断了左臂,一个折了右腿,惨叫声中向外跌出,向深不见底的楼底撞下。两人虽然剧痛攻心,但临危不乱,手一挥,两个钢抓飞出,正抓在一个突出的檐角上。两人借着这一阻之力,远远地荡开,飘落在一个大树丫上。两人痛的黄豆大的汗珠直流而下。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当下咬了牙,纵下树来,相互搀扶着迅疾如飞而去。
那边张绵与姚云龙已经斗到酣处。两人身影相错,飘来跃去,迅疾如飞,纵跃无形。旁人哪分得清谁是谁?只见两团灰影在绞来绞去,各以狠厉招数相斗。激斗之中,张绵剑法一变,剑光暴涨,如惊瀑飞流,湍急而来,绵绵不息。其迅捷飞速,确是古今独一无二的快剑。天山剑法,他已得其精髓,此时使来,其剑招之精妙神奇,精纯快妙,以姚云龙这等身手,亦觉难挡,连连后退。旁人更是眼花瞭乱,根本不知所云,张口结舌了。
姚云龙连退几步,直至楼顶檐角处,单脚已然凌空,摇摇欲坠。张绵剑下毫不留情,凌厉无伦,真气鼓荡。一剑直刺姚云龙的胸口。姚云龙运起十成真力,挥剑砍去。只听一声金铁交鸣断金嘎玉之声,已将张绵的长剑砍成两断。要知他的蛇形剑乃是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张绵的长剑则只是柄普通的青钢剑,相击之下自然宝剑占得上风。张绵本一直在避其宝剑之锋,故长剑未被截断。这次若避,却是丧失大好伤敌良机,故迎击而上。姚云龙又运了真力劈下,多硬的金铁都要生生削断。
张绵丝毫不乱,断剑顺势一掷,向姚云龙咽喉插去。姚云龙斜斜飞出,如大雁般,落于另一个檐角上。其轻功之妙,方位拿捏之准,实是令人赞佩。
张绵正要进击,侧目向下一看,只见数千军马正向黄鹤楼开进,刀枪如林,剑戟如织。战马嘶腾。知敌人救兵已至,此地不可久留。这时几个人在下大叫:“张大侠,快走。”一个身影翻上楼顶,正是韩斌。他打败铁谷道长后,又打跑了一些王府侍卫。见到敌兵蚁般而来,大是焦急,飞身上楼顶,叫道:“大哥,鞑子大队兵马来了。撤吧。”
姚云龙身形一晃,向韩斌扑去。张绵叫道:“三弟快退下。”韩斌正要伸掌向姚云龙攻去,听张绵厉声喝止,知道厉害,当下凝掌不发,一拧身向下纵去。张绵截住姚云龙,两人又狠斗起来。姚云龙剑光一展,招招致命。张绵并不畏惧,身形灵动,宛如游鱼,在剑网中穿梭游走,施展大擒拿手法,来抓姚云龙的剑。转瞬间两人又斗了几十招。姚云龙见张绵没了宝剑,气势仍是如此逼人,攻势仍然凌厉,心中暗暗叹服。心道:“若是放了此人,今后必将是心腹大患。必要趁此杀之。”剑光登时暴涨,招招迅如疾电,向张绵的要害刺来。
韩斌见张绵未能下来,知道让那对头截住。飞身又跃上去。这时恒虚道长与晦怒和尚都战胜了各自对手,也跃上了楼顶。三人见姚云龙攻势凌厉,剑网绵密狠辣,张绵徒手在剑光中游走,虽然镇定自若,每发一掌都能将剑网打开一个缺口,但终究险象环生,随时有生命之虞。都是大惊失色。三人挥剑联袂而上,向姚云龙杀去。
恒虚道长的武当剑法何等厉害,晦怒和尚的内家神功亦非同小可,几招一过,姚云龙他以一敌四,不免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剑招受滞,光网越缩越小。张绵精神一振,一掌击在姚云龙的宝剑上。只听铮然一声剑吟,姚云龙捏持不定,宝剑直飞出去。
双方都不想恋战。姚云龙双掌一错,便向后退去。张绵四人也不追赶,身形一跃,向楼底跳下。途中掌击楼石,缓那下坠之力。须臾即坠于地。这时清兵已渐次拥将上来,只是尚未合围。四人趁此机会,拣了个薄弱之处,一阵猛打猛杀,杀出一条血路,清兵阻拦不住。四人冲出,不多时已踪影不见。
肖羽目睹这一场厮杀,本想上前助张绵一臂之力,风清忙将他拦住,嗔道:“你不要命么?”肖羽急道:“不行,张叔叔是我结义大哥之父,我怎能不上前帮一帮?”风清气道:“好好,你便上去。你当大英雄。死了也有个名声。我便死在这里就是。”纵身便要向下跳。肖羽慌忙拉住,求道:“快休如此。”
风清泪珠盈盈,道:“那个人如此厉害,在空中飞来飞去,你当你能打得过么?不过徒然丧了性命。你抛下我,我活着又有何意思?不如死了干净。”肖羽方知自已鲁莽,当下道:“好清清,我听你的便是。”风清破涕为笑,道:“这里好气闷,我胸口很痛。飞沙走石的,难受难受。我们快下去。”肖羽知道她功力弱,受不了那劲风鼓荡、真气相逼,点点头。风清拉了他的手快步下楼。肖羽远远观望,见张绵安然逃脱,方才放心。
却说张绵领着几个豪杰一路如飞而去,将官兵们远远地甩开,方放缓了脚步。见前面有几个乞丐,一个身上背着九个口袋,显是丐帮九袋长老,另两个背着八个口袋。张绵不由一喜,寻思:“不知义兄是否也在?”上前拱手道:“好汉,在下有礼了。请教尊姓大名”一个乞丐抬头看了他一眼,浑身一震,道:“您莫不便是,便是张绵张大侠?”张绵点头道:“正是在下。”
那几个乞丐忙一躬到地,那个五十岁上下的九袋乞丐道:“在下乃是丐帮的长老,名叫韦涛,江湖豪杰送我一个名号‘穿山虎’。这位名叫刑公望,江湖名号‘水里蛟’;这几个均是本帮八袋弟子。张大侠大名鼎鼎,侠名播于宇内,威名震于霄汉,如电掣长空,惊雷咤叱,我们都是敬仰得紧。我们柳帮主时常念叨您,说您英才盖世,雄奇了得。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张绵笑道:“过奖过奖。柳帮主才是一个一等一的英雄豪杰。不知他如今何在?”那韦涛取出一个火药飞箭,道:“柳帮主正在武昌府办事。我只需点了火箭,他自然会前来与我们相会。”张绵喜道:“如此多谢了。”韦涛用火折子将火药飞箭点了,嗖地一声,那飞箭直冲上天,闪出七彩光辉。
韦涛道:“张大侠,请稍候。柳帮主见了信号,半个时辰时内必定会赶来。”张绵点头道:“既如此,我们且在这里喝上一杯。”要是换作别人,刚刚同满清鹰爪子一场激战,好不容易杀出血路,自是逃命不及,哪里还有闲心在一边瞎耗?但张绵何等人物,泰山崩于顶而不会稍皱眉头,天蹋下来也只单手擎着。
韦涛道:“您这几位朋友瞧来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何不给我们引见引见?”张绵便将韩斌、恒虚道长、晦怒和尚等一一介绍。双方都拱手问讯。
只见前面高高挑着一杆酒旗,上书“青莲居大酒楼”六个大字。一行人进了一家酒楼,点了一大桌子酒菜,便高喝狂饮起来。这时楼下一大队清兵开过来,当头一个将佐头戴精钢银翅盔,身披锁子铜筋连环甲,跨下黄骠紫蹓马,指挥着清兵们沿街戒严,对过往路人详细搜寻盘查。只要见着可疑的,二话不话说捆起来带走。大街上行人们叫苦连天,哭爹喊娘,求爷告奶。官兵们越走越近,已经行到酒楼前。
韩斌脸上变色,略显惊慌,低声向张绵道:“大哥,我们进去躲一躲吧。莫要让鞑子看出苗头。”几个丐帮长老也纷纷点头称是。他们并不知张绵几人刚才在黄鹤楼那一场恶战,只知张绵一向与官府作对,是官府悬赏缉拿的要犯。若是知道张绵与郑王府高手刚刚还狠斗一场,只怕会惊得跳起来。
张绵神色不变,镇定自若,全不在意,呵呵一笑,道:“来,喝酒。这酒乃是武汉名酒汉水大曲,十年前我就很喜欢。这鱼也不错,长江鲜鱼,嫩得很了。”早有一群官兵挺着长枪逼上来,他便似未曾看见一般。仍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菜,谈笑自若。
那将佐领着几十名军汉上了酒楼,眼睛便落在张绵身上。心下起疑,命道:“将酒楼尽数围起,不要走了一个。”韩斌暗暗叫苦,事已至此,只瞧着张绵,只待他一声令下,便要杀出去。恒虚道长与晦怒和尚都久经沙场,都把持得住,并不慌张。丐帮几位长老,穿山虎韦涛面色不变,水里蛟刑公望则脸上变色,强作镇定,只得不住喝酒掩饰慌张,暗暗担忧。
那将佐狐疑地瞧了他们一眼,拨刀向前,道:“你们是什么人?”韦涛起身陪笑道:“我们在此谈点事,不知官爷有何见教?”那将佐喝道:“城里发生了大事,你们还在此大摇大摆地聚众厮会,想密谋造反吗?”一刀向张绵劈下来。他不知厉害,见这些汉子见了官差竟不害怕远避,那个方脸汉子更似是全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只顾谈笑喝酒,心中有气,这一劈乃是要吓吓张绵。他绝不相信这几人便是刚才大闹黄鹤楼之人。料来那几个汉子已远远逃匿,哪里还敢张张扬扬地在官兵眼皮底下喝酒?那刀片挟着劲风,向张绵的脖子劈到。众人皆是变色。
张绵却神情自若,哈哈大笑,恍如不见,道:“来,喝了这杯。”又是一饮而尽。竟是视那钢刀为无物。韩斌神情紧张,手心出汗,沉住一口气,紧紧盯着钢刀,便欲暴起阻拦。那钢刀却在离张绵脖子仅仅半分之处生生停住。那将佐心道:“原来是个疯子,不理也罢。”他这一刀下去,是个正常人再没有不躲的。这汉子竟不知躲闪,显然不疯即傻,再无可疑之处。他挥手道:“走,上别处查去。”带了众官兵出了酒楼。
韩斌手心里捏了一把汗,颤声道:“大哥,适才好险。”张绵笑道:“何险之有?”韩斌道:“那一刀若是劈下来,岂不是人头落地?小弟已经便要跃起伤人,天幸那鹰爪子将刀给撤了。”额头已经泛起一头细细的汗珠,忙以手擦拭。
晦怒和尚笑道:“韩兄弟,你却想差了。张大侠何等功夫?他怎会任那钢刀劈中?”韦涛起身执杯道:“张大侠,在下对您是心服口服。似才那一刀,在下旁边者清,也看出多半是个虚招。但您身处绝险,能如此镇定,真是让叫化子佩服得五体投地。来,我敬您一杯。”张绵微笑起身,举怀一饮而尽,道:“我张绵岂能惧宵小之刀?鹰爪子纵有千军万马,在我眼中亦如鸡狗泥塑般,一击即碎,岂需畏哉?”众人无不钦服。
再喝几杯,韦涛向酒楼外一看,叫道:“柳帮主。”一个马脸鹰鼻的八字须中年汉子大步走进来,正是十全神丐柳兴。他身穿鹑衣结衲直辍,腰束杂色棉公绦,脚踏双耳踢风麻鞋,目光炯炯。几名丐帮长老立时恭敬起身,向柳兴行起大礼。柳兴挥挥手,笑道:“好好。我说这么急地找老叫化子,到底有何要事呢?原来是我的张贤弟来了。贤弟,你好呀!”
张绵笑道:“仁兄,我自然还好。一时半会,那清狗还咬不死我。”柳兴叫道:“那是自然。如果他们连你都咬得死,那我们也不用再混了。”张绵道:“仁兄还是这么谦虚。”
柳兴摇头道:“不是谦虚。叫化子生平很少服人,只你这个贤弟,便是我生平第一个敬服之人。”他胸无城府,心直口快,口无遮拦,喜怒常形于色,敬伏谁,讨厌谁,都明白无误地显出来,从不掩饰。并无顾忌挂漏,也无丝毫妒意。果然是个豪侠爽快之辈。
丐帮几位长老都纷纷点头,自是平日里经常听他们帮主夸赞张绵。那恒虚道长与晦怒和尚却都甚是动容。要知柳兴在江湖上大名鼎鼎,侠名远扬,不在张绵之下,乃是武林中少有的领袖人物,少林方丈晦苦大师与武当掌门恒冲道长提起此人,都要竖起大拇指道声:“了不起。”可见这柳兴实非等闲之辈。
张绵摇头道:“义兄,别光顾了夸我。今日我在黄鹤楼一场恶战,几乎就要不敌。”柳兴变色道:“竟有此事?那对手是何方神圣?老丐倒想见识一下。”张绵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且换个地方再说个详细。”柳兴甚显急切,道:“好兄弟,你不是不知我的性子,性急如火,哪里还能等?你快将那人身份告之,我才走得出去。”张绵情知他所言非虚,刚才不过是逗逗这个急性子的义兄。他敛了笑意,沉声道:“那人武功极高,瞧他的武功路数,竟然是出自我师尊广成子老人家的大对头天魔于破风之门下。”
柳兴大吃一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面色变幻不定。沉思半晌,方道:“瞧来老魔头传人已经出来了。果真是如此,也好,大家拼个你死我活,倒也痛快。”哈哈干笑一声,又道:“这一年来江湖上有传闻说老魔头将要重出江湖,只是毕竟未曾现身。现下看来,只在这一两年,他耐不住寂寞,便要跳出来伤人了。”
张绵面色极是凝重,哑声道:“我只是担心师尊。老魔头若是现身,必定要去寻师尊的晦气。那便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老魔头得逞。”柳兴摇头道:“老魔头果真敢上天山么?你且放宽心。广成子仙长何等人物,多年前于破风便是他手下败将。”忽又叹道:“只是他若是又练成什么了不得的功夫,还真是敢。情形大为可忧。不可不严防,不可不深虑。”
他们心头均是担忧,事关事大,广成子隐居离世多年,二十年多前他出手打败天魔于破风,天魔重现于世,看来他又要卷入这场武林大浩劫了。
晦怒和尚忽然森然道:“如今江湖眼见大劫将起,不知是何等的血雨腥风了。据方丈师兄晦苦大师所言,那地煞如今也不甘寂寞,在江湖上有了踪迹。”
此言不出,众人无不动容。晦苦大师何等德高望重,江湖之中谁不崇敬?他的话,自是绝错不了。张绵与柳兴对视一眼,均是心情沉重。
张绵何等人物,立时镇定下来,正色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大变在即。我等武林中人,只须尽已之力,若能免得了这江湖浩劫,自是最好。若是竟免不了,便是送上这条命,杀身成仁,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席话说得众人无不点头,座中那阴沉的气氛也去了一半。
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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