溧阳丫髻山的晨雾尚未散尽,猫塔内已响起细碎爪声。咪咪端坐窗边,梳理一身银灰色软毛,天生带妆的眼眸像蒙着薄纱的月亮,沉静如水——谁又能想象,这优雅身影背后,藏着一场生命幽深处的风暴。
初次相遇在闲鱼的对话框里,一张满月银渐层的照片瞬间击中了我。那粉嫩小爪子、奶呼呼圆脸,尤其那双眼睛,与我昔日公司员工家的那只银渐层如出一辙。约好见面地点时间,赴约时却意外迎来母女两猫。猫主人要归乡过年,便将哺乳期的咪咪与幼女马哈鱼一同托付。于是,咪咪带着女儿住进了猫塔,成了这方天地里的老四。
这喧嚣猫家族里,咪咪独守一份沉静。她常独自窝在角落,避开其他猫咪的嬉闹追逐;面对体型壮硕、咋呼喧腾的多多,她从不主动挑衅,却也绝不退缩,那双清冷眸子无声宣告着:“别来惹我”。她像个安静的旁观者,目光却始终温柔笼罩着塔内每个身影。
直至某日,我从连云港出差归来,惊见咪咪身旁蜷缩着一团粉嫩的小生命——原来是初生幼猫。房间内霎时弥漫起新生的喜悦。然而这喜悦竟薄如朝露。幼崽未及满月便猝然夭折。咪咪叼着毫无生气的孩子,一步步走到我面前,眼眶湿润,一声声哀鸣如破碎铃铛般扎入人心。她不住舔舐幼崽,仿佛想用舌尖暖回那沉寂的小小躯体,我终究只能怀着铅块般的心,将它轻轻安葬。
失子的阴翳如浓雾笼罩了咪咪。幸而生活自有其无声向前的力量。七月一日,就在这弥漫着纸张油墨气息与冷气嗡鸣的办公室里,马哈鱼迎来了自己的新生。自阵痛伊始,咪咪便展现出前所未有的专注与守护。她不再远离喧嚣,而是紧紧依偎在女儿身边,用身体为马哈鱼隔开陌生的环境,用低沉的呼噜声传递着安抚的力量。她舔舐着女儿因疼痛而颤抖的毛发,眼神坚定,仿佛在说:“妈妈在,别怕。”生产的过程漫长而艰辛,咪咪寸步不离,仿佛要将自己失落的母爱,毫无保留地倾注给此刻的女儿。
生产结束,四个湿漉漉的小生命在咪咪的注视下发出第一声微弱的啼哭。在这由办公椅、文件柜和临时铺就的软垫构成的“产房”里,*咪咪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外婆”的职责。她与虚弱的马哈鱼一同照料着外孙们,舔舐、清理、看护,动作娴熟而充满怜爱。偶尔,母女俩为安置猫宝宝的地点会起争执——咪咪出于本能,总想将小家伙们藏进更隐蔽安全的纸箱深处;而初为人母的马哈鱼,却总被窗外洒进来的午后阳光吸引,执意要将孩子们挪到那片温暖的光斑下。每次,总是咪咪先停下坚持,她凝视着女儿年轻而倔强的脸庞,最终会轻轻蹭蹭马哈鱼,默许了那份属于新生命的、对光明的向往。她退回一步,目光却依然紧紧锁在那一窝沐浴在阳光中的小毛团上,保持着随时可以冲过去的守护姿态。
如今,更多时候,咪咪只是静静伏在办公室清凉的地板上,目光长久地追随着女儿与外孙们稚拙的嬉闹。那些属于幼猫的活泼岁月似乎早已沉淀,在她身上凝练成一种更深沉、更宽广的温柔。当夜晚加班结束,我关上最后一盏灯,月光透过公司巨大的玻璃窗倾泻而入,悄然洒落在她银白的毛发上,仿佛为这沉默的守护者披上了一层圣洁的纱衣。她不再哀鸣,却以整个静默的存在,诉说着生命最深处的韧性与守望——这无声的守护,是舔舐伤口后的新生力量,是消融悲伤的月华,是跨越失落的永恒陪伴。在夜的臂弯里,在弥漫着人类世界气息的办公室一隅,她将所有的痛楚与坚韧,都酿成了无声流淌的银光,温柔地笼罩着属于她的血脉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