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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鱼用脚踩着刹车，慢慢把车停靠在路边，拉上手刹，座椅往后调了半个身的距离，解开安全带，从烟盒里倒出一根烟，塞进嘴里点着，深吸一口，长长吐出烟来。

      今天正好是周日，天气也不太好，云层压垂着天空，像是一把锤子锤在老鱼的胸口上，闷得慌。老鱼心里想着今天是几乎毫无收获的一天，本来周日休息时间人比较少，恰巧赶上今天天气不好，出行的人那就更少了，大都只会窝在家里的。所以今天没有什么客源，也就从早上六点出门到现在一下午过去一半才接了两个单子，老鱼自嘲地笑着，让自己比较欣慰的是油钱和饭钱倒是保住了……

      老鱼用手指弹了弹烟灰，眼睛眯成一条缝，又猛得嘬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算了，就在这坐会儿吧，能接到单就接，接不到也没什么办法。老鱼这样想着，打开收音机，刚好播放着说书栏目：

      “大汉回过头，大喊道，‘来者何人？’黑夜里远处是，不见其人只闻其声，‘是我’，一声浑厚有力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慢慢显现出来，大汉定睛一看，此人面若冠玉，皓齿内鲜，国字脸上嵌着两颗铜铃般的眼睛，最突出的还是那黝黑浓密的眉毛，连成一字。大汉心惊，‘原来是一字眉大侠，不知有何贵干？’，一声冷笑传来，黑夜里凭空出现一个刺眼的强光，下一刻大汉的脖子上多出一柄剑……”

      老鱼听得认真，烟丝烧完了都浑然不知，回过神来，老鱼一愣就把烟头丢向窗外，蓦地又点着一根烟咂了咂嘴。

      “老鱼啊，还在外头跑车哩，今天晚上把房租结一结，都拖了两个月了啊，我这边要用个钱，赶紧的吧”，电话那头说道，尽量压低声音，听着声音还是感觉十分愤怒的。

      “刘哥，现在月中，月底给你行不，我女儿上学差点钱，到月底发了工资我第一时间就给你”，老鱼皱了皱眉头，低声哀求道。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有些不耐烦，说道，“行行行，那就这个月底吧，老鱼啊，你看别怪我说我催你，我这也是着急用钱的，实在也是没有办法，希望你也可以理解好吧！”

      老鱼眼睛恢复点光亮，心想到月底老家的拆迁款下来就好了，尽管老家位置不好，也不会赔很多钱，不过应付现在的局面倒是绰绰有余了。“知道了刘哥，月底肯定给你的，真的十分感谢，十分感谢”。对方直接挂断了，老鱼松了一口气，又猛抽了一口烟……

      “师傅，回头桥走不走啊？”老鱼一哆嗦，回过神来，向说话位置看去，就看见迎面走来一个估摸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穿着黑色T恤，下身灰色长裤，身上斜挎着一个小包，老鱼看了看更贴近地面的云层，别过头说着，“上车”。

      后车门拉开，年轻人猫着腰钻进去，慢慢坐到座位上，“嘭”，“走吧，师傅。”老鱼听着说话人的声音有些沙哑有气无力的样子，透过后视镜看去，这年轻人脸上蒙着一层油，嘴唇干裂，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充满血丝。

      “好咧，走着”。老鱼拉起手刹，发动车子，眼神飘忽，心里很是疑惑，问到：“怎么了，小伙子，我看你精神不好，生病了吗？”

      老鱼往右打着方向盘，许久没有人出声，空气似乎凝固了，除了车子行驶的声音，没有其他任何响声。老鱼干咳了两声，企图掩饰尴尬，专心开车，没有再说话了。

      一个接一个豆大的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紧接着密密麻麻，瞬间前面的视线看不清了，老鱼暗骂了一声，皱了皱眉头，打开了雨刷。

      老鱼的眼睛又瞥了瞥后视镜，叹了口气说道：“早不下晚不下，刚好开车就下起了雨，真倒霉。”老鱼觉得空气有点冷，就直接把收音机打开：

      “一字眉大侠跳到女子身前，弯下腰扶起女子，对女子说道，‘姑娘，莫怕这厮，我来给他长点记性’，一字眉大侠转过头，瞪大眼睛看着那贼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咱们来比划比划’……”

      雨哗啦啦下得更大了，雷声滚滚，似乎要向这个世界宣战。老鱼转念一想，这年轻人状态不好，到那桥那里去干嘛，听说那桥那里每年跳下去也有好几个，听附近的人说，这桥会勾魂，这不会凑巧给我赶上一个吧。这样想着，老鱼一阵心惊，冷汗顺着脸颊两侧慢慢流下。不过转念一想，或许并不是这样呢，好吧，自己也不好确认……

      老鱼用食指慢慢敲着方向盘，心里想着这小伙子情况不太对，车子得慢点开，兜几个圈，说点话开导一下吧，毕竟自己年轻过，看得开一些。老鱼把收音机声音关掉，说道：“其实，这生活真的很傻叉的，我出来开车，老婆好吃懒做什么事都不管，我女儿过几天开学要交学费的，我这里租房子的钱都还没给，给房东拖了几个月的。”

      老鱼瞥过后视镜，心里想着说下自己自以为的悲惨生活，引起别人的同情，别人会想着诶竟然有人比我还惨……

      老鱼讪讪笑了笑，“我听人说过，人一生下来，来这个世界，是为了赎罪的，这个世界不过是另外一个平行世界的投影，但凡有过罪孽的人都会来这个世界赎罪，但是人啊，不能屈服于命运，不能妄自菲薄，你看我虽然过得比较惨，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

      老鱼停车在红绿灯前，说道：“说实话，如果没有亲人，我早就放弃了，心里想着可以对不起自己，但是不能对不起家人，你说是不是，我有时会想，要是能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也不认识谁的城市，那该有多好，什么都是新的，似乎可以一切重新再来。”

      “还没到吗？”年轻人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不过言语里透露出一丝不耐烦。“快了快了，前面经过两个路口，再转一个弯就到了。”

      “小伙子，你也别嫌我话多，其实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格外亲切，心里有些话就想着说出来了，不好意思，你也别多想。”

      老鱼身子向前倾，用抹布擦了擦面前挡风玻璃的内侧，踩了一下油门开着车子往前行驶。“这雨，没完没了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再多下会儿，就得把诺亚方舟拿出来了，你说呢”

      老鱼自认为讲了个笑话，可惜没人回应。天空中乌云快要坠落地面，狂风一阵阵连着大雨冲刷着地面，仿佛要毁掉旧世界，建立一个新秩序，一个新新世界。“到了到了，小伙子，可以下车了，63块钱。”

      老鱼打开双闪，扭过头冲年轻人说道。刚说完，年轻人从兜里掏出两张皱皱巴巴的钱，一张50块，一张20块，老鱼接过钱，回过头打开饼干盒子在里面翻找。“不用找了师傅，谢谢！”说完打开门撑起雨伞下了车。

      “嘭”关上了车门。“哎哎哎，怎么能不要呢，找你的”，老鱼按下车窗，看着年轻人消失在朦胧大雨的雾气里。老鱼叹了口气，朝年轻人望去，待消失在视线里，放下钱，盖上盒子，关上车窗，掉头往回开。

      车子行驶了一段路，老鱼越想越不对，觉得那个年轻人很有可能会做傻事，还是回去看一看吧，想完把方向盘猛打，直接一个急转弯掉头往桥边开去。

      “有病啊，开车好好的，突然转什么弯……”老鱼看了眼旁边黑色的轿车，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眼睛里满是焦急，头也不回就开走了。

      老鱼停下车，打开伞，冲进雨里，往桥边跑去。跑到栏杆，只看见地上只有一把伞，伸出头往下面的水里看去，隐隐约约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点，老鱼心里一惊，焦急着犹豫了一下，自己拉的客带到这里，这死在这里，我这也于心不安呀，这算不算间接杀人呀！

      不多想，老鱼把伞一丢，爬到栏杆上，纵身一跃跳了下去。老鱼眼睛不离那在水面上下浮动黑色的一块，向着前吃力地游过去，“来来来，快抓紧我。”

      这大雨下的很是让人难受，老鱼被呛了好几口水，用一只手环抱着年轻人的脖子，吃力往岸边游去。好不容易拖上了岸，老鱼焦急着用双手按着年轻人的胸口，低头喃喃道：“这可别死了呀，有什么想不开的呀！”使劲按压，反复按了多次后，年轻人一阵咳嗽，吐出几口水，老鱼瘫坐在旁边，大口大口喘着，拿出手机打了急救电话说了地址，等着救护车过来。

      大约过了十几二十分钟，救护车过来。

      “这里这里，桥下面，快过来。”老鱼吃力地喊道。车上下来两个穿白大褂的抬着担架连跑带跳地跑下来，把人抬到担架上，然后往车那边跑着抬到车里。两人再一抬头，想找下叫车的那个中年人，突然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掉过头开走了。

      老鱼把车停在路边，拿起毛巾擦了擦脸，心想还好带了备用的衣服。换好了衣服，老鱼本能打开烟盒想要倒出一根烟，停了手，笑了笑，把烟盒和打火机一起丢进垃圾桶里。

      这时，老鱼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雨已经停了，夕阳透过天际洒向大地，半边天空被染得金黄，老鱼下了车咧开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