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王殷作难

朝政渐安，孝武帝心情畅快，又日日置酒酣歌如故。一日夜饮于华林园，忽见有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夜空，自须女星直至于虚星。时太子少傅王雅随侍在侧，帝问天象主何意，王雅面色沉重道：“须女主女工嫁娶，星明则天下大丰，女工有储，不明则法令易，诗书灭绝。虚星主死丧，明现则有大丧，近则一年，远则三年。今须女暗而虚星明，大凶之兆。况须女为天女，大丧指帝王，长星自须女至虚星，此象明指后宫之人将不利于陛下，望陛下慎之，远离酒色。”

孝武帝大笑道：“卿欲谏朕乎？”随后举酒向空祝之道：“长星，劝君更进一杯酒。人生不满百，何不秉烛游，自古何有万岁天子也！”遂不以为意。

太元二十一年（396年11月6日）九月二十日夜，孝武帝又一次在后宫大摆筵席，歌舞升平，张贵人宠冠后宫，随侍左右，后宫皆畏之。时贵人年近三十，仍然是花容月貌，孝武帝有些微醉，灯下看美人，心甚爱之，戏之道：“贵人年老色衰，又无子嗣，朕当更选少者填充后宫。”

张贵人面不改色，起身施礼道：“若有绝色入陛下龙目，妾自当让位。”

孝武帝举杯哈哈大笑道：“一言为定，他日贵人当为朕亲选之。”

夜至三更，孝武帝喝得大醉，就寝于清暑殿。张贵人令人招待孝武身边宦官饮酒，皆大醉，后遣散他处就寝。

张贵人遂使贴身侍婢以被蒙住孝武帝，张贵人亲坐其上压住，孝武帝初始还在挣扎，不一会儿便安静下来，就此毙命，享年三十五岁。张贵人重赂左右，宣称孝武帝为大醉后因梦魇暴卒。

王国宝闻宫中有变，立刻赶赴禁宫，夜叩宫门，欲入为代写遗诏，时在宫中当值的侍中王爽在宫楼上见之，令人拒不开门，道：“大行皇帝晏驾，而太子未至，有大臣敢先入者以谋反罪斩之！”王国宝闻言乃止，恨恨不已。王爽，王恭之弟也。

次日，太子司马德宗继位 ，史称晋安帝。次年正月改年号为隆安 ，立妃王神爱(王羲之的孙女)为皇后，大赦天下。时太子暗弱，会稽王司马道子昏庸，张贵人弑君之事，遂不复问，后张贵人不知所终。后人也推测此事乃司马道子背后指使。

此前王珣曾做一梦，有神人以如椽大笔与之，道：“此后当有大手笔事付君。”未几，遇孝武帝崩，哀册谥议，皆王珣所草。王珣所写伯远帖，流传至今，为国之重宝。

冬，十月，司马曜死后，与孝武定皇后王法慧共葬于隆平陵(今南京钟山之梅花山)。谥号孝武皇帝，庙号烈宗，安帝立，诏命会稽王司马道子进位太傅、扬州牧，假黄钺。总揽内外军国大事。

安帝幼而不慧，口不能言事，至于寒暑饥饱亦不能辨，饮食寝起皆无法自理。其同母弟琅邪王司马德文，性情恭谨，常随侍左右，为之调节弥缝，安帝之行动举止，才始得其宜，不至于为群臣嘲笑。王恭闻孝武崩，将要入朝拜陵，与刘牢之商议后续行止。

刘牢之道：“先帝暴崩，其事甚为可疑。都督为帝亲舅，当领兵入朝，查明真相，扫除奸邪，匡扶社稷。”

王恭沉思片刻道：“豫州刺史庾楷驻节历阳，士马甚盛，党于国宝，我若领兵入朝，其从上游袭之，我命休矣。不若我先入朝，探听究竟，再做打算。”

刘牢之点头称是，自率兵驻守京口。王恭入朝谒陵，为防不测，命刘裕率精兵五百，随护王恭左右。王绪听闻王恭入朝，劝说王国宝，趁其拜陵之际，伏兵杀之。

国宝允之，因恭入朝，于路伏兵欲杀之，见刘裕等人随侍左右，队伍整肃，人马彪悍，不敢动手，叹道：“天下精兵出北府，果不虚言。”

王恭谒陵后，见皇帝庸弱，朝政日非，感叹道：“栋梁虽新，便有黍离之叹！”（典故，指亡国之痛。）

退朝后，王恭与王珣讨论朝政，王恭道：“我欲率兵入朝，以清君侧，匡扶社稷，君以为何？”

王珣沉稳对答道：“国宝虽终为祸乱，然其罪逆未彰，若遽然发兵，必大失朝野之望。况公拥强兵私发于京辇，谁谓非逆！国宝若怙恶不悛，恶名布于天下，然后公再顺从众心以除之，何愁天下不安。”

王恭嘿嘿一笑道：“古人云：万事不理问伯始，天下中庸有胡公。我观君似胡广”。（典故，胡广字伯始，东汉名臣，任司徒，博学多才，性格圆滑。）

王珣道：“王陵廷争，陈平慎默，但问日后谁人平诸吕，安汉室？”

王恭拱手道：“你我各尽其责。”

王恭在京盘桓数日，司马道子欲辑和内外，乃倾心结交于王恭，冀除旧恶，而王恭每言及时政，则疾言厉色，骂声不绝。道子知其人不可和解，遂有相图之志。

王恭将回京口，行前与司马道子告别道：“主上暗弱，宰辅之任，较之伊、周，更为所难。愿大王亲理万机，长纳直言。放郑声而弗听，远佞人而弗近，然后邪心不生而正道可弘也。”

司马道子听后，满脸陪笑，唯诺诺而已。王国宝在侧，闻言愈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