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问师傅：江湖在哪儿？
老师说：“你是学生，考试就是你的江湖。”
学武的人都以江湖为归属，我也一直向着江湖走。
临走前，恩师嘱咐我：“认真、细心——去审题，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字眼。”
江湖险恶，我把这句话铭记在心，规避了许多险恶，但是，这一次，我确确实实遇到了强敌
试卷上赫然写着：用2B铅笔将考生涂黑。
见招拆招，我本该立即应着。但这一招甚是罕见，江湖上怕是闻所未闻。一般的中原武士对这些一时看不出武学本源的路数通常都难以应付。
好在我是岭南人。
我倒吸一口热气，进入了长考。
这是不按套路的一着，我无从下手。
但我想起了恩师的武学秘要：“揣摩出题者的意图。”
我恍然大悟。
我想，若是一个黄种人变黑了，大概都是晒的，现在天气这么热，试题在“考生须知”里说要把黄种人变黑，显然就是用这一种行为艺术的方式生动形象地表达对炎热天气的揶揄以及对考生的关怀。
然而，这种想法是浅层的——特别是对一件艺术作品来说，我觉得应该往深层的本质去想。
我的师傅有另一句口诀：“透过现象看到本质”。
我抬起头来扫视了一遍前面的同学们，每一个都在纸上写写画画，竟没有一人有往自己身上抹炭黑的意思。
我想，出题人的想法很简单，本质上讲，他就是通过试卷为国选材，所以出一份试卷他着眼的就是“区分度”。区分考生的素养，不单要从其答案作权衡，也要从其卷面、其对纪律的服从与否参考。而当现场考生对考试要求视而不见，就使得出题人的行为艺术般的做法，深刻地揭露出学生的盲从和填鸭式教育带来的麻木，把考生只往分数看的功利本质暴露无遗。这其中的种种，不能不引起我们对青年、对教育、对整个社会的发展作深层的思考。
当我透过现象，认清了这些个本质之后，我就开始了更深的思考。
就像一棵白菜，它经过思考之后发现自己注定要被和着地沟油吃掉，那么他能做的，就只剩下思考，然后被吃掉。
我就是这样一棵白菜。
人在江湖，总是生不由己。那些不知道“不按‘考生须知’要求作答的答案无效的”的同学就像是没有配妥剑就上了江湖闯荡，终究不能算是一个剑客。
那么我呢？空对着剑鞘发呆。
我发现，铅笔不能把我涂黑。
铅笔是通过笔尖的摩擦使得墨粉“流”在纸上，但是人的皮肤有弹性，与笔接触会陷进去，不能让铅笔“擦”。一些坚硬一点的部位如关节，或许有些许希望，但是在这样的大热天气下，石墨根本无法在身体上的多少地方粘附。
况且我一身正气，行得正走得正，谁又能把我抹黑呢？
显然，铅笔是不可能把我涂黑的，出题者做了一个艺术的梦，梦和现实有着矛盾的鸿沟。
这时我又一次抬起头来，我看着周围的同学们，他们都有着“实事求是”的可贵品质，他们的做法都有着客观规律的指导。
我醍醐灌顶，顿悟了更深层次的本质：如何处理教条主义和冒险主义之间的矛盾，将理论条文和现实情况有机结合，能够配上刀剑到江湖闯荡。
这是对考生知识与实践的一次考验，对知行合一的教育的支持以及对学生作深层思考的引导。
我几乎要为出题人的良苦用心留下眼泪。
我想，黑与白的界限本来就是不明显的，是模糊的。它们是光与影的在“深”与“浅”方面的视觉效果。就像身边的黄种人在这大热天气晒成了褐色。尽管不是黑色，我们也会对他说：你晒黑了。
归根结底，这还是“对比”、“相对”的问题，这正和出题者所要求的“区分度”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番权衡之后，我交了白卷。
我没有把自己涂黑，但在白卷的衬托下，我愈发地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