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白小玉看着眼前的一诚。
一诚正在打坐。
被抓来后，一诚就一直打坐。
白小玉盯着一诚光溜溜的头顶，一诚的头顶又白又亮又光滑，就像一颗大鸭蛋。
白小玉看了会，忍不住凑近身子，伸手摸了摸。
一诚感到一股清香钻入鼻孔，接着就有一个又热又滑的东西到了自己头上。
一诚睁开眼睛，看到正笑盈盈看着自己的白小玉。
“哎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一诚羞红了脸，歪着脑袋，往旁边躲了躲，又用袖子擦了擦头顶。
白小玉看到一诚害羞的样子，哈哈大笑。一诚脸更红了，嘴里不住念着经。
白小玉笑完了，弹了一诚脑门一下，问：“小和尚，你在干嘛呀？”
“我在打坐。”
“打坐？打坐是干嘛的？”
“打坐就是种修行。”
“原来凡人也可以修行啊。我说小和尚，你也会腾云驾雾吗？”
“不会。”
“呼风唤雨呢？”
“也不会。”
白小玉噗嗤一声笑了，问：“那你修行来修行去的，有什么用？”
一诚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施主的修行修的是法力，和尚的修行修的是心。打坐能静心，让自己心无杂念，忘记一切俗世烦恼。”
白小玉点了点头，问：“那小和尚你现在心静吗？”
一诚脸又是一红，没有说话。
白小玉噘着嘴问道：“喂，你怎么突然不理我了？”
一诚红着脸，闭着嘴。
二
白小玉用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正唉声叹气的一诚。
“小和尚，你怎么了？”
“犯愁。”
“是馋肉了吗？”
“不是，我想念经。”
白小玉叹了口气：“我也犯愁，我是馋肉了。”
“我想念经，可我没有木鱼。”
“木鱼？”
“恩恩。”
“这有什么难的，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一个时辰过去了。
白小玉捧着条鱼，进了屋子，走到一诚面前，一脸得意的说：“喏，木鱼。”
一诚苦笑着问：“这是木鱼？”
“对啊。”
“你去了这么久，就买到这个？”
“你是不知道，这个有多难买。卖鱼的说了，这个叫比‘木鱼’，我问遍了城里所有卖鱼的，才买到的。”
一诚看到白小玉开心的样子，把原本想说的话憋了回去，柔声说：“谢谢你。”
“你快敲敲看，敲敲看。”
一诚微笑着，轻轻敲着鱼，念着经。
“小和尚。”白小玉突然开口。
“恩？”
“我想问下..你念完经，这个木鱼可以给我吗？我有点馋肉了，嘿嘿。”
三
一诚在打坐。
一诚喜欢打坐，因为打坐可以静心。
不论遇到什么事，打坐总能让人平静下来。
但是这次，一诚却心乱如麻。
每到末时，白小玉都会带着饭菜，送到一诚面前，这五个多月从未变过。
然而今天，小玉却一直没来。
一诚时不时睁眼，偷瞟一眼窗外。
窗外无人，一诚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无数回忆涌来。
一诚想到自己刚被捉来的第一天，想到白小玉单纯可爱的样子，想到白小玉给自己买的，最后却被炖了吃的“木鱼”，想到这，嘴角不自觉扬了扬。
外面传来呼啸的风声。
一诚突然又想起，一个月之前，小玉曾问的那句：
“你想跟我结婚吗？”
一诚瞪大了眼睛，说：“什么？”
“结婚啊。”
一诚笑了，说：“你知道什么叫结婚吗？”
白小玉面带得意的回答：“当然知道咯，结婚就是两个人在一起一辈子。”
“这...”
“难道不是？”
“倒也没错。”
“那你愿意吗？”
一诚闭上了嘴，不说话。
白小玉噘着嘴说：“你这和尚老不理人，真是的。我也不理你了，我再也不要理你了。”说完便气冲冲的离开了。
可第二天，白小玉又拿着饭菜，蹦蹦跳跳来到一诚面前。
白小玉虽然很调皮，可对一诚一直很好。
白小玉并不知道，其实从那天之后，一诚就很少念经。
一诚静不下心，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这件事，可始终没有答案，至到今天。
一诚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到底有多担心小玉。
跟小玉比起来，什么成佛修道，普度众生根本不重要。
甚至自己的性命都不重要。
一诚决定，这次只要小玉平安归来，自己就还俗，和小玉共度一生。
只希望这个决定还不晚。
门有响动。
一诚整个人弹起，跑向门。
“小玉，我跟你说..”
门开了，一诚楞在那里。
来的不是小玉，是师父。
“修佛之人最讲究平心静气。一诚，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师父走进来，关上门。
一诚低着脑袋，过了一会，突然抬头问：“师父，你有没有看到白小玉？”
“什么白小玉？”
“就是...就是一只小蛇妖。”
“我在半路遇到了只蛇妖，她看到我，不单不怕，还过来和我打招呼。”
“那她现在在哪？”
“我见她修为不深，谅她没怎么做过恶，施了个定身咒，两个时辰后自解。”
一诚长舒口气，心里的石头放下了。
师父找了张椅子坐下，问：“一诚，你这些日子在这里，可有好好念经？”
“我...”一诚低着脑袋。
“恩？”
一诚说：“师父，我不想修佛了。”声音很小，小的像是蚊子叫。
“什么？”师父一拍桌子，站起来。
一诚看着满脸怒气的师父，咬了咬牙，说：“我决定了，我不修佛，我要还俗。”
四
五台山下，千年古刹。
太阳刚刚升起，僧人们在做早课。
万千僧人的诵经之声，使这座庙宇更加庄严。
突然一阵波涛汹涌之声响起，掩盖了僧人们的诵经声。
僧人们纷纷走到外面，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天空一片漆黑。
漫天洪水挡住了阳光。
白小玉脚下踩着千丈水墙，凌空站立，威风凛凛。
白小玉深吸一口气，大喊：“你们放了一诚。”
“不然我淹了你们这破庙。”
“你们这群秃驴。”
僧人们听到白小玉的叫骂，皆是怒不可遏，叽叽喳喳乱成一团。
白小玉叉着腰，看着下面，神气十足。
师父从庙里走出来，双袖一拂，腾云而上。
“阿弥陀佛。”
“我认得你，你是那天偷袭我的老和尚。”
“施主，一诚已经诚心向佛，施主请回吧。”
“上次的帐我还没和你算，要是今天你再敢拦我，我水淹了这破庙。”
师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情爱，总是让世人难以看破。施主，老衲劝你回去，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
师父点了点头，说：“如果施主仍然执迷不悟，定会毁了自己。”
“哪怕我分身碎骨，我也不离开一诚。”
“那一诚呢？若是你与一诚在一起，他绝难成佛。施主，你的爱，是他的一道劫，一道红尘劫。若是此劫不过，一诚无法修成正果。施主，听老衲一句劝吧。”
“你放屁。”白小玉双手向前一挥，洪水犹如一条水龙一样冲向寺庙。
师父双手合十，说了句：“阿弥陀佛”，突然挥掌向水龙打去。滔天洪水被打散，化成雨滴纷纷落下。
僧人们纷纷回庙躲雨。
白小玉楞在那里。
师父长叹口气，说：“施主，一诚已然决心再不离寺，这是他自己的意思。”
“我不信，你让他亲口跟我说。”
“施主，你又何苦？”
“我不管我不管，他不亲口跟我说，我就不走。”
“小玉，我在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白小玉眼眶顿时红了，低头仔细寻找，发现一诚正身着袈裟，双手合十，站在寺庙门口。
白小玉落在一诚面前，看着一诚。一诚低着头，躲避着白小玉。
白小玉握住一诚的手，说：“一诚，我带你走，你不用怕这老和尚。”
一诚慢慢把手抽出，说：“施主请回吧。师父说的没错，留在这里，是我自己的决定。”
“一诚，你跟我回去。你念经我再也不给你捣乱了。”
“施主，你我缘分已尽。”
“一诚，我以后会乖乖听你的话，不吃荤，不乱跑”
“施主...”
“一诚，你跟我走吧，我求求你，求求你。”小玉泪如雨下。
一诚咬了咬牙，说：“施主，佛妖自古不两立。”
“我可以散去修为，这样就不再是妖了。”
“我自小修佛，你我只相识数月。我怎可为了你放弃修佛？”
“成佛有那么重要吗？”
“那是自然，佛经有云...”
白小玉打断了他的话，说：“我不管佛经，我只想问你，成佛有那么重要吗？”
一诚垂着头，低声说：“是。”
“一诚，你...”
一诚抬起头，说：“小玉，你别难过。”
“一诚，我不难过。你照顾好自己。过几天就该天冷了，多穿点衣服。”
“小玉...”
“一诚，你总喜欢打坐。以后记得，打坐的时候垫个垫子，不然容易着凉的。”
“小玉..”
“一诚，我们相识一场，也算是老天对我不薄。”
一诚闭上眼睛，咬着嘴唇。
“一诚，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日子。”
“我也是。”
“一诚，祝你早日成佛。既然你我缘分已尽，那我也该走了。”白小玉满脸泪水，朝着一诚盈盈一笑。
白小玉的笑依然那么天真无邪，一诚却快红了眼眶。
白小玉摸了摸一诚的头顶，一诚的头顶又白又亮又光滑，就像一颗大鸭蛋。
白小玉转身，腾云飞走。
雨停了，阳光洒下，天边出现彩虹。
一诚看着小玉的背影，心就像是被千根万根阵同时扎上一样。
一诚其实很想和小玉一起走，哪怕被千刀万剐也好，油炸活剥也好。
什么成佛，什么普度世人，什么极乐世界，有什么可好？
如果能和白小玉在一起，这些宁可都不要。
可他不能。
因为无论如何，他只能狠心，只有狠心。
一诚没有告诉小玉，那天下午，师父说的话。
“一诚，你本是佛祖坐下弟子，被贬下凡。如果你和蛇妖在一起，不但你再难成佛，也会连累蛇妖遭受天劫，万劫不复。”
五
月明星稀，秋风微凉。
夜晚的树林更加寂静。
树林最高的那棵树下面，有一只千年蛇妖，正在垂着头打坐。
林子里的飞禽走兽从没见过妖精打坐，都好奇的围着她看。
蛇妖突然扬天长啸一声，群兽大惊，四散纷飞。
蛇妖脸上不住流下泪水，喃喃道：
“你骗人，什么打坐能忘掉一切烦恼，
我打了一千年的坐，可还是忘不掉你。”
你的一世深情，只是他的一道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