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0-10

上班的第二个月,我想辞职了。

2018年9月28日,我被教务主任叫去谈话。那是个官僚气十足的老干部,从他看人的眼神和表情,以及办公室里那个摆放在角落的“小板凳”大致就知道,我不是第一个被叫来训话的。刘主任不疾不徐的拿出了一个厚笔记本,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钢笔,写了这么几个字:与吕鹏同志的谈话。然后问我:“工作一个月了,汇报下工作吧,从管理、教学、生活三个方面说”。我说着,他记着。说完之后,便开始了谈话。两个小时,那些对话的细节我都还记得。“你知不知道你调整了进度”,“你这是在伤害学生”,“你以为你的学生都跟XXX的学生一样,用那么多英语听得懂吗?”,我只记得我一直在低声地说“对”,像一个挨训的孩子,最后他淡淡的说了句:“这一个月工作,你的表现不合格,不…合…格”。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又重复了一遍。那种胜利者的姿态,让我内心难过却又无话可说。

然而我并不知道的是,这次谈话只是狂风骤雨的前夜。当天晚上,语文老师像我咨询班级相关事宜,我便知道,这个班主任是保不住了。可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10月6日准备回家备课的那天早上,一通电话来了,还是那个冷冷的声音:“吕鹏啊,我们9月30日开了个家长会,家长意见很大,所以后面的课先暂停了,我把班已经交给别的老师了,你先听课,月底会有一次讲课,如果行了再代课。”呵呵,作为班主任的我竟然不知道学校原来举行了家长会,我更难想象这样的家长会会充斥着怎样的氛围和话术。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失去了在这个学校存在的最重要意义——教学。

8号回校,对于我而言有着莫大的痛苦和难受,早上六点半醒来的我竟不知该做什么。对了,我要早点出门打卡,不要被同事和学生碰到。然后牙都没刷的穿好衣物,跑到打卡机跟前,然后跑到食堂买了个饼。我也不知道我在逃避什么,但我就是想逃,就是想找一个能安放自己的地方。整整一周,除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听课,多数时间下,我都是一个人平躺在床上,就这样安安静静地,一动不动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干。我知道外面阳光灿烂,但这从窗户进来的阳光对于此刻疲倦的我来说显得那么不合时宜。而此时的备课或者看书无异于在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伤口上撒盐,于是我发现自己,似乎开始享受这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此刻任何一个电话或者脚步声都能击碎我敏感的神经。是啊,不大的校园里,都是人啊,从宿舍门出去后的我又是谁呢?我厌倦了别人上下打量的眼光,那种来自于“人民教师”对于一个被革职处理人的莫名的优越感,让我内心唯余酸楚与难过。我更不想遇到学生,就像10号那天下午在操场上那次不合时宜的见面,学生们有的看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几个男生上来问我:“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带我们啊?老师你最近干啥去了?”我挤出一丝笑容:“在等一两周,学校最近另有安排”。

何必牵肠挂肚于故人,这几日就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一切还是那么正常,群里面不断转发着各种通知、表格,其余人照例送上鲜花和掌声。时光照旧,只是你没在的时候领导会“慰问”你一下,提醒你不要啥都不做,要回到办公室,那里才是你的地方。但我又是谁呢?一个不用上课的老师,一个被要求在办公室坐着,却不用办公的老师,一个需要给年级组帮忙的老师,一个仍然需要打卡签到,以证明自己还在的老师…

舅舅从老家开车过来,拼命地威胁我不要辞职,甚至在我说出辞职后开始拍桌子。他拿出后备箱的礼品,说准备了六件土特产送给教务主任,并不断告诉我人生不是为自己而活,要考虑他和我母亲的感受。我舅舅给我讲着他们一直笃信的处世之道,另一边的我却看见母亲在不断的擦眼泪。我心里难过极了,我厌恶了这样的工作,我知道他想把房子买在曲江,然后送给他上小学的孩子。我无可辩解,心脏仿佛被人用手揪住了一般。人情冷暖、世间百态在我的内心交错纵横。

人的生命里极少有这样的时刻:一切都蓄势待发,一切才刚刚开始。然而于我而言,似乎一开始就开启了地狱模式。小时候总有人告诉我说,教书育人是一件高贵的事,它能让你变成一个温柔仁慈的人,我想总不会有错的。然而天真的我才发现,我曾总以为世人都温柔,教师更是如此,但真正来自陌生人的温柔相待,其实仅是沧海一栗。被年级组长在班级门口痛骂的那天,我一个人躲在工位后面哭了。所有的痛苦、挣扎、焦虑在那一刻都无处遁逃,也让我才发现自己有多么脆弱不堪。

  我只希望,后面的日子能开心些吧,愿每一个善良的种子都能被温柔以待,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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