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小雨后,天晴了下来。
清香木在连续的几场雨里长出了新芽,椭圆形的新叶鲜红地盛开着。
被雨水洗刷过的山谷晴空万里,夏天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奶奶喊了二叔一起去收十三留下来的荞。
我喜欢红色的荞杆,于是跟着他们到了山谷中心的荞地里,十三的茅屋还在着,与他活着时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在茅屋的各个角落里拉满了蜘蛛丝,蜘蛛躲在网里安稳地生活着。茅屋前十三烧过火的地方,火灰还在着,几个黑色的火炭显得特别突出,可能是被风吹进了几滴雨,火堆里有被雨滴砸出来的痕迹。
奶奶和二叔从地脚开始,用镰刀割着荞,再一捆一捆地绑好,等着晒干了把荞打下来。山谷里异常的安静,炎热的中午连风都停止了摇摆,只有几只鹎鸟远远地鸣叫着。
我没有跟着奶奶她们到地里去,独自坐在十三的茅屋里想着之前的许多往事,太阳照射下的茅屋有了影子,刚刚下过雨的大地被晒得不断冒着热气。
“啊良。”就在我躲在茅屋里发呆的时候,秋云姐的声音突然吓我一跳。
她手里也拿着镰刀,应该是看到奶奶她们开始收十三的荞了,她赶着来帮忙的。
“嗯。”我象征性的回答了一声,接着又发起呆来,秋云姐看我不搭理她,拿着镰刀就向着奶奶她们走去了。
我把目光看向茅屋周围的天空,蔚蓝的天空中什么都没有,我突然生出一种错觉,随着十三的离开,这山谷里的许多东西都被他带走了。不知不觉中玉米已经出穗,从玉米杆上冒出来的玉米包已经长出了红色的胡须,我心里清楚,在过不了几天就可以煮玉米或者是烤玉米吃了。
玉米还没有完全熟透,比较嫩的时候连着皮一起在火上烧,等包在外表的皮烧得差不多的时候往往能得到很美味的玉米,这是小时候我和四叔最喜欢干的事情。可那天就在我看着山谷发呆的时候,突然地我听到了一些叫声。
那是有些像人的吼叫一样的声音,起初似乎离我很远,后来那些声音慢慢地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像是从和对岸来到了我们居住的山谷里。我听着那些声音心里有些害怕,站起来向着在地里干活的二叔那里跑去,二叔手里拿着镰刀站在地里正在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那是什么声音?”我问二叔。
“猴子。”二叔回答的时候,一只手向着口袋里摸索着,拿出了他的烟。
听到二叔的话,我悬着的心立刻安静了下来,因为我并不害怕猴子,何况还有二叔在。
二叔点了烟在地里坐了下来,我也跟着坐在他身边。
“它们是怎么从河那边跑过来的?”我对这个相当好奇。
“猴子都比一些人要聪明呢。”二叔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时候猴子的叫声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很快我们就看到山谷底一棵高大的树摇摆了起来,果然几只猴子从树上跳跃着向我们茅屋下的山坡跳去。
“它们是奔着地里的包谷来呢。”二叔一下子看透了它们的目的。
“啊,它们是来搬包谷的?”我有些诧异。
“是的。”
奶奶和秋云姐也放下了手中的活,看着那群向着包谷地爬去的猴子。奶奶因为眼睛不好的缘故,用一只手遮住了逆向而来的光。
“哪里呢?”她只听到了声音。
“哪里呢,快跑到你家包谷地里了。”秋云姐很有耐心,一遍遍指着猴子去的地方告诉奶奶。
“哎哟喂,它们这是要去糟蹋我的粮食啊。”奶奶似乎一下子醒悟了过来。
“二啊,你赶紧去追追去。”醒悟过来后的奶奶立刻吩咐二叔。
“我先看看它们是怎么搬包谷的。”一向呆板的二叔突然幽默了起来。
我看着二叔,有些不敢相信。他很悠闲地抽着烟,眯着眼睛盯着离包谷地越来越近的猴子。看着二叔我乐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粮食被糟蹋了你吃什么。”奶奶责备了起来。看到奶奶快动怒的样子,二叔一下子站了起来。
“哦嚯……”他站起来后甚至都没有动,直接就大声的嚷了起来。
可别说,那群猴子听到二叔突如其来的吼叫,居然真的就四散奔逃了。它们逃跑时的样子真是滑稽,有几只因为太着急居然抓不住藤子而差点摔到地上去。
我忍不住又一次哈哈哈笑了起来。
“还笑还笑……”奶奶看着我,也责备了起来。
“可是真的好笑嘛,它们都摔到地上去了。”我把看到的如实回答。
“那猴子对粮食的破坏可大了。”奶奶不以为意。
“欧呕呕……”就在奶奶的着急中,对面被吓散了的猴群居然学着二叔发出了叫声。
“它们在学你呢?”我看着二叔再次咧嘴大笑。
“它们是在呼唤组织自己的队伍。”这次换二叔不乐意了。
“啊?”我看着二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果然二叔说得没错,那群猴子可能感觉到刚刚的吼声对它们便没有威胁,于是再次向着包谷地奔去。
“我还治不了你了。”这次不用奶奶说,二叔自个儿发怒了。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立刻向着包谷地跑去,从我们在的地方到包谷地直线距离很近,可要过去却需要绕一段路。因为中间隔着一条很深的沟,几乎没地方可以爬过去。
在二叔向着猴群跑去的时候,猴子也向着包谷地跑去。猴子比二叔快一些,提前跑到了包谷地里,如奶奶所说,猴子果然对包谷的伤害很大。
它们在包谷地里跳来跳去,这里搞搞那里搬搬,可那时候的包谷还没有完全成熟,甚至大部分的包谷还没有长出包谷粒来,那些猴子也是聪明,搬到不好的包谷居然就给丢了。
“这样子得糟蹋多少啊!”秋云姐似乎也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感慨了起来。
好在就在我们着急的时候,包谷地的上方甩出了一块石头。
石头准确无误砸进了猴群的中央,一声尖锐的怪叫,猴群再次四散奔逃。接着二叔像是一头更可怕的怪兽,噼里啪啦向着猴群奔去,他一边跑一边嚷嚷着拿着石头去打那些猴子。
很快猴子就都消失不见了,只有二叔站在地里发呆,我想他已经看清了猴子的厉害。
“它们还会来的。”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已经解决了的时候,哪知奶奶又感慨道。
“它们来一次就让二叔去打一次。”我安慰奶奶。
可奶奶不说话了,她弯下腰又割起地里的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