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疑问还是没有答案,也没有飘在风中。南汀烟河水一如既往,川流不息奔腾而去。
我们又回到了山谷,可能是因为害怕,海军的父亲也来到了山谷里陪着他。夏天的时候可能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螳螂与追风也很少再叫了。直到看着海军他们茅屋里升起来的炊烟,我才想起来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小白了。
我们回到山谷里的那天,傍晚的时候海军跑来找四叔。
“等年底的时候我们要把羊卖了搬会村里了。”他和四叔蹲在茅屋前。
“我们也是。”四叔附和着。
那时候村里已经开始修路,从国道分叉通往各村庄,而我们村里刚好确定了在春天开始挖,虽然村里没一户人家有车,可所有人还是充满了期待。海军和四叔就私下里商量,等着路修好了就用卖羊的钱去买一辆摩托车。
憧憬着未来时他们各自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火柴划过燃烧起来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味道,很浓烈地飘着,我突然很不适应地咳嗽了一声。
“前天我去谷底邀羊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一些声音。”抽了一口烟后,海军有些神秘地说道。
“什么声音?”四叔斜着脑袋。
“好像是十三叔在和谁说话一样。”海军更神秘了。
“你怕是神经了。”四叔提高了声音。
“我知道你不信,但我真听到了。”海军一副无奈的样子。
“那你听到三爷爷说什么了吗?”四叔不信,可我却特别好奇。
“他好像再说,他的荞还没有收呢。又好像在那里笑。”海军看着我,回答得很认真。
“然后呢?”我接着问。
“然后又有一个声音说,你现在不打猎了,惦记起你的荞啦。”海军说得绘声绘色。
“还有呢?”
“会有人给你收的,放心吧,我们该回去了。”海军接下来的话却让我突然害怕了起来,于是我停止了追问。
我把目光转向十三的茅屋,茅屋在荞地的最上方的地边处,从我们蹲着的地方能看到一部分荞地,荞已经很红了。
“我给你拿了李子。”就在我看着荞地的时候,四叔站起来对着海军说到,然后他走进茅屋里拿出了他的麻袋。
四叔打开麻袋后,里面露出了许多通红的李子,海军便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四叔对海军真好。”我心里想着目光却继续打量着十三的茅屋。
“我们应该把三爷爷的荞收了。”我看着荞地难过地说道。
“嗯,我们得把荞给收了。”海军像是吃到了一个酸的李子,脸扭成了一团。
大乖和小乖已经被二叔赶到了我们牛圈旁,因为怕关在一起会打架,所以它们只能睡在牛圈外边,好在它们都特别乖,吃饱后就自动回到牛圈旁躺了下来。
雨水多的天气对庄稼总是有帮助的,种在山谷里的包谷已经很高了,部分包谷已经出穗,在山谷里齐刷刷地摇摆着。从包谷开始出穗就会招来特别多的鹦鹉和松鼠。松鼠躲在包谷地边的树林里,一阵一阵的叫着,我想它们是在为即将成熟的包谷开庆功宴,它们的粮食不劳而获,从夏天开始直到秋天都可以一直自由地享受着。
我不喜欢这些松鼠,我有时特别希望王八一家能把这些松鼠都消灭了,可平时牛哄哄的他们,对这些越来越多的松鼠却也毫无办法。有时面对随时光顾他们包谷地的松鼠,他们也会如同发疯了的猎犬一样追着满山跑,可是松鼠爬上特别高的大树后,他们也只能站在树底下骂骂咧咧地走开了。有时它们也会拿着弹弓悄悄地躲在树底下,等着松鼠放松了警惕爬下来再给它们致命一击,可他们打弹弓的水平实在不怎么样,只听得松鼠一声惊叫转身“飞”向了另一棵更高的大树,最后躲在树尖上把王家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
可鹦鹉就不一样,他们一大群地从很远处飞来,在有包谷的地上方擦着包谷穗飞过去,然后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我有许多次怀疑这些鹦鹉从包谷地上空飞过去的时候,就知道包谷能不能吃了。好在鹦鹉比松鼠要好处理得许多,在包谷地上空做一个假人,或者是整几个水响就能吓走它们。在王八他们一家那里,鹦鹉更是糟糕,有时一群鹦鹉飞进了包谷地里,最后能飞走的往往没几只,他们做的扣子简直就是捕鸟神器。
就在奶奶带着四叔他们准备收荞的时候,突然又下了一场小雨。
那是一场无声的小雨,在夜里我们睡着了的时候下的,似乎连一点声音都没有。直到清晨我们起来的时候,看到坠在茅屋屋檐草杆上的雨滴,还有潮湿的大地我们才知道夜里下雨了。
“十三那些飘不走的骨灰这次流进土地里了。”奶奶站在茅屋前,看着山谷不知是想对身后的我说,还是自言自语。
听着奶奶的话,我把目光转向了我们脚下的土地,还很潮湿却也没有积水。这是十三走后山谷里的第一场雨,我自己也知道。雨水肯定是打散了那些烧十三时没有收起来的骨灰,我心里也向着。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那时的我还什么也不知道。
“荞今天是收不成了,得完全晒干了才行。”奶奶看了一会,转身又走回了茅屋。
没有完全晒干的时候,打的荞放进口袋里就会发霉,这个我知道。可我心里想的却是奶奶的说一句话。
“十三那些飘不走的骨灰这次流进土地里了。”我看着倾斜的山谷,山脚下就是南汀河。
“十三的骨灰会不会流到了南汀河里呢?”我脑袋里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又或者十三的骨灰有没有流到那棵橡树的根下去?
我继续看着眼前的山谷,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更清晰了,包括那棵橡树,还有山脚下的南汀河,甚至是我眼前的一些小草。
如果十三的骨灰流到了南汀河,那么它会飘到那里呢?我继续想着。
南汀河流去的方向在山谷与云构成的巨大苍穹下消失不见,那个方向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传来,我也从来没有去那边看过。
我长大了一定要到那边去看看,我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我有些入迷了,像是在一个没有尽头的河边寻找着天边。
“叮铃铃叮铃铃……”就在我入迷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铃声。
我猛地惊醒了过来,原来是大乖在我不远处的草地里站了起来。
它正在看着我,铃铛还没有完全停止摇摆。
“别想那么多了,你还小。”它像是在和我说话。
我也把目光转向了大乖,看着它的眼睛,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