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问的时候往往没有答案。
所以我只能听着远去的南汀河消失在看不见的山后面,汇入滚滚江海。
夏天不知何时悄然而至,忽然间知了就多了起来。知了也喜欢南汀河,它们似乎也是先在河边开始鸣叫的,从早晨开始一直到夜里。
傍晚到我们快睡觉之前的一段时间里,有一种声音特别大的知了,它们喜欢停在很高的树枝上,像是黄鹂或者是蓝拟喉啄木鸟,显得总是那么不近人情,它们的叫声敲打着山谷,似乎想把所有的一切都从昏昏欲睡中解救出来。
“这种知了来的时候差不多可以种包谷了。”傍晚坐在茅屋前吃饭的时候,听着知了的叫声,奶奶漫不经心地说道。
奶奶的话不经意的又让我心里产生了一些困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好几次听到奶奶说这样差不多的话了。似乎某种动物或者是某种鸟出现的时候,意味着就可以开始做一件事了。
这应该是花了很多时间才总结下来的经验,可能如同滴水穿石一样吧,我心里暗自想着。
那些黑色大个的知了从河对岸飞过来,在我们周围的树枝上停下来,鸣叫着然后继续向着山顶飞去,他们要一直飞到村里的核桃树上去,在那些高大的核桃树上叫着,也通知村里的人可以种包谷了。布谷鸟跟着知了也差不多会在同时间出现,布谷鸟往往蹲在村庄前的竹梢上,会叫一个早晨,然后在炊烟消失人们都出去干活的时候停止鸣叫。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有些年份竹梢会开花,倒垂在阳光里,等布谷鸟飞走的时候,它使劲一蹬就会抖落竹梢上的花,噼里啪啦地落下来,声音会特别大,竹子的花坚硬而有份量,砸到脑袋上的时候可以疼很久。就因为这个,后来我才知道竹梢上开的花其实是紧实包裹起来很小的叶团。
在夕阳里,竹梢上垂下来的花更准确的说应该叫竹穗,像是一个钓着夕阳的大鱼钩。
“这些知了一来天气就热了。”四叔光着膀子,不明所以的嚷嚷着。
“今晚怕是得有一场大雨啊。”爷爷不紧不慢的说道,像是在回答四叔又像是自言自语。
爷爷和奶奶各自有着通天本领,但毫不相干,我留意过他们各自的本领似乎都比较灵验,最后总会被证实。
十三地里的荞已经很高了,开着白色的花朵,荞杆已经通红,在黄色的土地上显得格外好看。
“十三的荞有救了。”听到爷爷的话,四叔接着说道。
十三的荞在等一场大雨,很多的庄稼在开花前后都需要一场雨,只有雨水的滋润才能让它们结出更好的果实。
我喜欢看荞的花还有它通红的杆,很多时候我都会蹲在荞地边看着那些红色的杆左右摇摆着。荞是撒下去的种子,不像包谷是种下去的,种的时候种子与种子之间需要一定的间隔,所以荞从大地上长出来的时候就是密密麻麻的一片,像是随便着被大风吹来的一样。
就在四叔和爷爷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话中,许久不见的海军从草丛里钻了出来。他穿着一件很凉快的背心,身后跟着螳螂。螳螂和海军都喘着粗气,一呼一吸搭配得很是一致。
“刚听到声音我还以为来了两条狗呢。”四叔毫不客气。
“其中一条是肯定是你。”海军也不客气。
“吃饭了没有。”
“没有呢。”
“那一起吃。”
海军也不客气,真的钻进茅屋拿了碗盛了饭蹲四叔旁边就吃了起来。
“吃了饭我们去捡知了。”海军一边扒饭一边说道。
听着海军的话,我才明白他来的目的。爷爷也说起过夏天可以去河边捡知了的事,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个事却不是很上心。
“好哦好哦。”四叔就不一样,只要是海军约他的事他似乎都很乐于参与也很高兴。
这话一说完,他们两吃饭的速度都快了许多。螳螂卧在我的脚边,已经长大了许多,它也看着我们对岸的山,或者它也好奇山里有什么吧,我许多次这样想。
他们两欢呼了一会似乎突然发现我不为所动,“啊良,你去不?”海军转过头问我。
“我不去了。”我只喜欢拿鱼。
“你为什么不去呢?”四叔显得很惊讶。
“我不喜欢知了。”我回答得很干脆。
可我话刚说完,草丛又动了起来,接着秋云姐也来了。
“我们去捡知了去呀。”她人都没到呢声音先到了。
“我们正打算去呢。”四叔噎着脖子说道。他总是很喜欢这些事儿,特别是傍晚出去夜里才回来的事,他都很乐意参与。
“啊良,你去不。”很快秋云姐就坐到了我边上。
“他不去。”没等我开口,四叔就瞅了我一眼。
“我也去呢。”不知道为什么,秋云姐一来我就想跟着去了。
四叔和海军恶狠狠瞪着我。
“可别让我们背你回来。”
夏天的夕阳像是没有白云遮挡,直愣愣地穿过山岗,所以也就很少能看到晚霞。倒是炎热的夕阳穿过山谷的时候会形成一种朦胧的美,在山谷里肉眼可见地飘着。
我们就从夕阳里出发了,从茅屋到河边需要走过很长的一段路,路是一条从山梁上走下去的小道。夕阳的光从很远的边境后面照过来,经过远处的人家再穿过峡谷,最后打在我们行走的山梁上。
海军和四叔与我一样喊秋云姐姐。
他们才刚刚成年的时光里夹杂着对未来的美好,夕阳的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有时我们的影子会被打到很远的巨石上。
海军提着桶,四叔拿着一只篮子,秋云姐提着一个提篮,而我紧跟他们身后最后才是螳螂。
我很少听清楚他们三个嘻嘻哈哈的说着些什么,只是偶尔传来几句,似乎秋云姐想给四叔他们找很漂亮的媳妇,四叔和海军很不好意思的相互打趣着。螳螂一直没有叫,伸着很长的舌头在草丛里钻出钻进。
海军有时吹着调皮的哨子,晚归的鸟从我们周围向着河对岸飞去。一只弯嘴画眉被螳螂惊起猛地落在我们很近的树枝上,然后又猛地飞向了山谷的一边。在飞进山谷后开始鸣叫着。呼唤着还没有回家的同伴赶紧归家。
秋云姐似乎一下子变年轻了,她不断“咯咯咯……”地笑着,我看见路边有时不知名白色的花朵触摸着她扎起来的头发,花瓣向着夕阳打过去的方向一直飘着,越过了离我们很远的另一座山梁。山梁那边有些回声传来,像是有人也向着河边走去,海军会把手做成一个喇叭状,也大声的喊着,我不知道山梁那边的人到底有没有听到海军的喊声,可那边传过来的回声一直回荡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