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冷风像无数根尖针刺戳着林霁的皮肤,然后从她的耳畔呼啸而过,她焦灼地瑟缩在冰冷的空气中,时而注视着手机上的地图,时而探头瞥几眼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林霁的心跳似乎也随着时间而加速跳动。地图上的蓝色网约车像一只蚂蚁在慢慢地朝她的位置蠕动,可突然间,网约车却停止了前行。一分钟、两分钟,林霁看了看时间,皱了皱眉,内心愈发的火烧火燎起来。“这车出什么问题啦?”她一边不耐烦地想着,一边又抬起头,伸长了脖子,朝公路两边张望。就在这时,她看见一辆出租车朝她这边缓慢移动。她兴奋地像看见救星一般连忙伸出冻得有些僵直的手臂,高高地扬起了手。司机随后迅速调转车头,停靠在了她身边。待她把一个沉重的大行李箱和一个装满书的书包掼进后备箱后,她迅捷地爬进了后车座。
“到绵南火车站。”她匆忙地说完这句话后,就再没出声了。
一路上,司机也和她一样沉默不语,只是时而撇过头看看手机上的网约车“实时单”。林霁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她算了算,离火车发车还有四十几分钟,坐车到火车站大概需要二十分钟,还剩下二十几分钟的时间供她排队、进站,找自己的车厢,时间还比较充裕。想到这里,她终于稍稍舒了口气。之后,她便出神地望着窗外一茬又一茬如波涛翻腾般从眼前一晃而过的高楼平房,这时她思绪的白帆竟不知不觉地驶进了记忆的大海中。
半年前的夏天,父亲陪她来到学校的最后一程也是坐的网约车,一路上她只顾东张西望地打探这片她即将生活一年的土地,丝毫没注意一旁的父亲。直到下车时,父亲帮她把行李箱托下车后,她才瞧见了父亲皱纹遍布的脸上那双深凹的双眼里透露着一层淡淡的忧伤。
“林霁,以后的生活、学习就靠你自己了······有什么问题要多跟我交流,欢迎随时给我打电话。在学校里别跟一些没上进心的耍娃儿混,要有自己的志向······多交一些有正能量的朋友。”父亲一边走,一边若有所思地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我晓得。”林霁一边听,一边回答道。
“还有,没钱了就说一声。我好打给你。”
“我知道,爸爸!”她有些意外,平时说话一向言简意赅的父亲怎么一下子变唠叨了。
最后,当父亲陪她报完名,又乘着网约车离开时,她只是向父亲招了招手,然后便扭过头,挪着步子朝学校的方向走去。可没走两三步,她便又转过身,望着父亲离开的那辆小轿车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知怎的,泪水一时噙满了眼眶,喉咙里像被堵塞了一团什么东西似的,她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爸爸,再见!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像是在回应什么又像在许诺。
没过多久,目的地就到了。林霁的思绪也随之被拉回了现实中。她跳下车,把自己像磐石般重的行李箱搬下车后,就来到了车站。
不一会儿,她乘坐的高铁就开始进站了。当她上了高铁,有些吃力地把自己的行李放好,再四处打量着来到“自己的”那个座位时,却发现上面正仰面躺着一个中年妇女。她有些吃惊又纳闷地再定眼望了望上方的座位号,“不对呀,我的座位号就是这儿啊。”于是,她踟蹰了片刻后,就壮起胆子问:“不好意思,我是七7号车厢A2座,是这儿吗?”
仰面朝天的妇女刚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张嘴说话,她旁边的一位中年男士就抢先一步说:“这节是2号车厢,你搞错了吧。”
“啊?”林霁有些不知所措地退后了几步,才看见了那位男士脸上那奇怪、疑惑的目光直直地逼视着她。她又瞥了一眼刚才的那位中年妇女,发现她也是一脸困惑不解地偏着头斜视着她。她只好有些灰头土脸地掉转身,“逃离”了这个令人窘迫不安的“案发现场”。
随后,她一直往后走,来到了后一节车厢。这时她才看见车厢前方的门上面清楚地写着“3号车厢”这几个字。她愣了愣神,望着这条狭窄拥挤的走道,往后的车厢一节连着一节,仿佛时空隧道,一眼望不到尽头。她有些望洋兴叹地低倾下身,沮丧地思考着是否还要走去2号车厢。就在这时,她猛然发现,就在自己身旁,就有一个空位,仿佛正恭候着她。这不禁使她的心笙摇动起来,但在这摇动中也夹杂着一丝惴惴不安的惶恐。
“管他的,先坐下吧。有人来了再说。”这样想着,她的屁股就轻轻贴在了软绵绵的座位上。就这样,林霁吊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竟一直坐到了下一站。
还好她只坐一站。下了火车站,刚在火车站上把胳膊腿儿稍微舒展了一下,她便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地铁站。这个在全中国乃至全世界都排得上号的庞大交通枢纽承担了铁路运输、飞机运输、城市轨道运输等多重职能。当一直生活在中国西部偏僻小城的林霁身处这样一个“巨人”中时,就像走进了一个迷宫似的茫然。虽然她来过这里一次,隐约对这个地方有些印象,但当纵横交错的通道、密密麻麻的指示牌一齐又朝她扑来时,她仍感到头晕目眩,头脑里好似一片昏天黑地。
兜兜转转,寻觅着,打探着,她终于上了通往飞机场的地铁线。谁知,此时的地铁上早已人头攒动、挤满了黑压压一片的人群。她在半挤半推搡着的人群中吃力地伸手抓住了一根扶手栏杆,才终于有了个可以依靠的支撑物。地铁发出一阵轰鸣,便风驰电掣般的向前驶去。
待地铁平稳运行了一会儿后,她便把提着的一只口袋拴在行李箱上,再用一只手紧握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把背在肩后的大书包攒劲地举到胸前,以防给窃贼留下可趁之机。可正当她打算交换着双手把两条带子套在肩上时,地铁突然向左一偏,猝不及防的林霁头脑里刹那间一片空白,她冷不丁打了一个趔趄,然后便踉踉跄跄地顺着自己手中滑动着的行李箱向左后方栽去。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自己冰凉的脊背上被人用力推了一掌,发出一声清脆的“啪”的声响。她的身体又迅速前倾,这一记“回魂掌”一下使林霁回过神来,她看准时机,用手又一把抓回了原来的那根栏杆。她这才又舒了一口气。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男青年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笑,又急忙转过脸去了。她在脑海里还原了刚才身后发生的一幕,自己也感到有些尴尬、搞笑,但她还是心怀感激地冲那个害羞的小伙儿轻轻道了一声:“谢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林霁也渐渐感到自己的双腿站立得有些发麻,身体越发的僵硬。待一拨拨的人流摩肩接踵地从她两侧下了地铁时,她便赶紧四处张望着搜寻空座。可每次,前一个人的屁股刚离开座位,还没等她来得及走近某个座位,后一个人的身子就紧挨着落在了座位的上方。她的内心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腾起一团希望的火焰,随后又化为灰烬。
她的眼神逐渐黯淡下来,就在又有几个人衣裳摩擦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她身旁流走时,她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对面的座位,猛然发现,在一男一女的间隔中,有一个刚刚可以放下一个婴儿的狭小空间。她灵机一动,心想可以把她的行李放上去一些来减轻身上的重量。于是,她一把拽下了自己身上的大书包,把它撂在了那个座位上。
没想到,此举引起了旁边的坐着的阿姨的注意。她抬起头,睁大了双眼盯着林霁。随后,她像忽然记起了什么事似的,迅速地往一旁挪开了身,使那个间隙变得更宽敞了一些。然后那位阿姨伸出一只手,朝林霁挥了挥,示意她走过去。一边用轻柔的嗓音喊道:“同学,你过来坐吧。”林霁犹豫着打量了一下那个座位,便抵不住酸痛发软的双腿一屁股压在了它上面。她一时不知对阿姨说些什么好,只觉得自己像啜饮了一杯温热的人情的甘露,心里暖烘烘的、甜滋滋的。
经过将近两个小时的等待,林霁终于把终点站盼来了。待她拖曳着那个沉甸甸的行李箱和一大卷行李在飞机场里绕着圈子办理好一切手续后,她就摊开双臂、伸直双腿,瘫坐在候机厅的座位上,享受这片刻的轻松。
不一会儿,她就相跟着人流登上了飞机。随着飞机的滑行、上升,林霁感觉自己的心跳也像擂鼓般“咚咚”地跳个不停,好像要蹦出嗓子眼似的。
“终于要回家了!”她在心中呐喊。在多少个风清月明的夜晚仰望星空时、在多少次穿梭在空无一人的教学楼里时、在多少次因痛苦和烦闷而艰难地挣扎或苦苦地思索时,她就不由自主地会想起自己可爱的家乡与亲人。
时间的齿轮飞速转动着,一丝丝的困意与倦意也不断地朝林霁袭来。
······睡眼朦胧中,她的身心似乎已飞向了家乡,华灯初上,熟悉的小巷里人群依旧熙熙攘攘、喧闹声依旧不绝于耳。她自己正�大岔腿坐在那家贩卖海鲜的烧烤店前的板凳上,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一冒碗蒜茸粉丝虾,一边和家人们拉话、描绘她在异乡形形色色的见闻。但她又时而木然地发起呆,目光投向来来往往的人流:情侣们边走边含情脉脉地对视着,时而相互莞尔一笑;大人们牵着孩子的小手,关切地问孩子想吃什么;每一家店铺前,都充斥着店员里外忙碌的身影······她感觉空气中仿佛漫流着一股温泉浸润了她的胸膛,又淌进了她的血液。
下了飞机后,爸爸的电话就紧跟着打来了。熟悉的声音、急切的盼望、焦灼的等待都一齐翻涌着推动林霁大踏步地向前走去,到了广阔无垠的机场外。此时,夕阳正为大地涂抹着一层或深或浅的红色,又在一座座鳞次栉比的楼房的棱角上镶上了一道道熠熠生辉的银边。清风轻拂着林霁的额际,在万丈霞光的辉映中,她看见前方的车道上父母的红色小轿车正徐徐向她开来。母亲笑吟吟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正向她招手。
林霁忽然感觉一身轻快。她迫不及待地上了车,望着车窗外澄净如练的江面上流泻着五光十色的灯火,心里突然明白:一段新的旅程即将开启,她将继续向心中的远方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