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小跑,到学校天已经大亮了,教室里老师大声训斥不专心早读的同学。我在门口站立了许久,想着编一个恰当的理由为我的迟到开脱。
清冷的空气刺骨的寒冷,冻得脚后跟生疼,跺跺脚就有点发热的感觉。不经意间低头看了一眼,好像有点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咦!我棉裤膝盖部位的补丁咋不见了?仔细端详一下,糟糕!棉裤居然穿反了,难怪补丁不见了。
这几天身上痒的难受,上课的时候挠痒痒还被老师点名批评过。我想肯定是生虱子了,连吃饭的水都很金贵,哪有用来洗澡的水?一年到头只有夏天水渠里淌水的时候可以洗一两次澡,绝大多数时间只有嘴唇有幸能沾到水,其他部位与水无缘。再说了,没有换洗衣服,一件衣服每天都穿,又不洗澡,这就给滋生虱子提供了良好的环境条件。
昨晚睡觉的时候,父亲把我的棉衣棉裤翻过来放到炉火上炙烤。一个个虱子经不起炉火的高温,纷纷从粗布衣服的缝隙中钻出来,掉入炉火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你想象得出来,一个个虱子疯狂的在我身上“辛勤的耕耘劳作”,吸食的太多把小肚子胀得透明了,可以看到原本属于我的鲜红血液。听着虱子葬身火中发出的声音,我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痛快感。
早晨起床有点晚了,忙三到四的拿起衣服就穿上了,没有裤腰带,平时就用破布条编成的带子勒裤子,再加上昏暗的煤油灯下也看不出反正。幸亏现在发现了,如果进了教室让别人看到就把人丢大了!你想啊,没有卫生纸可用,上完厕所都是随便用一块土快或树叶搽屁股,棉裤里难免有不可描述之物。
我转身跑出了校门,生怕被别人看见。问题是已经穿反了又能咋办呢?但是又必须翻过来。十几里路程回家去是不可能的事,到附近人家也不现实,去学校厕所里万一突然有人进来就尴尬了。想来思去觉得学校西面的水渠是最安全的地方,在水渠里路过的人绝对看不到我,再说了就这时间也没人到水渠里去。
这样想着我来到了水渠里,问题又来了,水渠里见不到阳光,积雪深得没过小腿了。没有袜子穿,我要光脚板子踩到雪上?一分一秒过去的时间告诉我不能再犹豫了,耽误下去学校都该放学了。
脱掉了棉鞋,光脚插入雪中,条件反射让我差点跳来。急忙解开布条裤带,棉裤刚刚脱了一半,没有条件穿裤头,没有条件穿线裤的屁股一览无余的暴露在外,零下二十多度的冷空气立马热烈的“亲吻”了上去。冷得我打了个激灵,赶快又把起了鸡皮疙瘩的屁股藏进了棉裤。
可怜的脚已经冻木了,不能为了屁股怕冻就让脚丫子做出太多的牺牲啊!是不是课文中描写红军爬雪山的壮举激励了我,不记得了。反正我下定了决心,一咬牙神速度把棉裤脱了下来,翻了过来,熟悉的补丁露了出来。
来不及仔细端详,把冰凉的双腿和屁股套进裤子里的那一刻,每一个毛孔都得到了温暖。已经适应了外界温度的双脚,快要把积雪融化出两个空洞了。回到鞋子里的双脚还感觉不到温暖,因为鞋子是凉的,脚也是凉的,何况脚上还沾了雪水。
机械的挪动着几乎没有知觉的双脚,从水渠里走出来看看周围没见到一个活物,不由庆幸在光腚的一刻没被人窥视到。战战兢兢走进校门,顺着墙根溜到教室门口,数学老师已经在讲课了。
刺骨的寒风逼迫我从哆嗦的嘴里发出“报告”两个字,也许老师没有听到,也许听到了就是不理我。我渴望教室里的温暖,我总不能不进去吧?这样想着我斗胆推开了教室门,抬腿跨了进去。就在我一只手准备关门的时候,数学老师闪电般的速度从讲台上跳了下来,一击“无影脚”毫无偏差的砸在了我的腹部。
猝不及防的我“蹬,蹬”后退了两步,脚后跟碰到了门坎上,一个仰面朝天摔倒在了教室门外。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双眼盯着无垠的蓝天,意识里有一种轻飘飘扶摇直上的感觉。对老师的惧怕让我挣扎着爬了起来,也许被自己的做法吓到了,老师的脸色有些苍白,我站起来的时候他明显长出了一口气。
教室里鸦雀无声,好像都屏住了呼吸,常三娃的两条黄鼻涕悄悄的钻出来都没有觉察到。老师咬着牙关嘴唇紧闭,他平时笑起来总是露出红红的大牙花子,我们私下里形容就像驴叫的时候一样难看。也许是看到我安然无恙,他就放心了,抬起一只脚勾住门边啪一声关上了门。
在透骨的寒冷中,我流着眼泪思考着,我想不明白,老师为啥如此对我?难道是因为我数学成绩不好?不对,应该是,绝对是因为他向我三叔家的姐姐提亲被拒绝的事怀恨在心。都怪我父亲,数学老师请他给我三叔做做说服工作,父亲没有答应。后来老师又托别人做媒,结果被我堂姐拒绝了,我堂姐唯一的理由就是看不惯老师夸张的大牙花子。
想到了这一点,我有些恨我堂姐,都是因为她才让我得此遭遇。我摸着疼痛的屁股为它叫屈,好好的包裹在裤裆里,从不抛头露面,招谁惹谁了?先是被冻得起鸡皮疙瘩,这回又被地皮猛烈撞击,都是无妄之灾啊!
要不是老校长发现瑟缩发抖的我,估计我在外面要站一节课的时间。
唉!那个冬天,时隔多年情形再现还是那样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