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过饭,我迫不及待把凌霜织的毛衣穿在身上。下铺的文强看见不屑地说:“天这么热,你穿件毛衣得瑟啥?”
我神秘地说:“怎么样?这款式,这大小,这技术。”
我把胳膊伸到文强面前炫耀着。
文强仔细看着说:“唉哟!你别说,这针脚,这图案,真的不错。你妈妈的针线活宝刀未老呀!”
“甭瞎说,不是我妈织的。”
“不是你妈!那是谁?不会是你那位凌霜姐姐吧!”
我把脸一仰得意地说:“回答正确。”
正在这时,书林从外面闯了进来,看见我穿一件毛衣便问:“这么热的天,你穿毛衣干嘛?”
“没事,我就是想试一下合身不!你今晚不去找你那位压马路,怎么有空儿光顾寒舍?”
“去了,她说累了,不想岀去,要不咱们仨人岀去溜一圈,现在睡觉确实太早。”书林说着把目光转向文强。
文强又把目光看向我,我说:“行,那就去溜一会儿!”
“走着!”他们二人同时回答。
我们仨沿着平时溜达的方向一路走着。
我问道:“文强哥,你和胡大脑袋熟悉不?”
“点头之交而已,人家那么大一老板,怎么会看得起咱们这样打工人。”
“这几天我在家里估算了一下,这一年干下来就挣一千多块钱,甚至可以说,像我们这么干根本挣不到钱。”
“那你想怎样?”
“从胡大脑袋手里直接包活干,我算过了,胡大脑袋把活包给李总,李总再把活包给王总,王总又把活包给张总,张总又把话分门别类包给牛总,马总这样的包工头,龙到我们头上就剩点渣渣。”
“老弟,谁都想挣大钱,谁都知道从胡大脑袋手里直接包活可以多挣钱,可问题是,胡大脑袋凭什么把活包给你!你一没钱二没权,没有任何和人家交换的价值,也就是说你对于人家是一个毫无价值的人。”
听了强哥的话我很沮丧也很失望,是呀!现在的社会,人与人的关系无非是等价交换,无非是相互利用,我现在就是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人,人家凭什么把活包给你。
“强哥,把我今年全年的工资全部拿去送礼,你说胡大脑袋有没有可能把活包给我们一点点。”我用小拇指比划着。
“你刚才说了,你全年的工资还不到两千块,两千块钱对一个拥有数百万的富翁,那还是钱吗?人家能看得起吗?”
“照你这么说,我们这辈子就吹灯拔蜡了,注定要打一辈子工了!”
“大概率是的。”
沉默一会儿,我又问:“强哥,你知道胡大脑袋家在哪里吗?我想亲自会会他。”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还是劝你别费那功夫。人家李总和胡大脑袋合作都十多年了,你一下想让他们停止合作,转而和你合作不太现实。”
“我可没那么贪,给咱们点残羹剩饭就行。”
我们仨都不说话,就这样沉默地走着。
“强哥,你知道咱们工地谁认识他家吗?”我仍然贼心不死。
“你明天上班问一下老郭,他跟着胡大脑袋时间最长。”
晚上,我躺在床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心乱如麻。想起母亲给我的毛衣,又想想凌霜给我织的毛衣,我心里温暖的同时,肩上也有了一种责任,一种使命,突然间觉得她们交给我的,不只是一件简单的毛衣,而是一颗火热的充满情爱的心。我必须精心滋养,全力哈护她们。而另一方面,贫穷就像狗皮膏药一样张贴在我身上。尽管我也像许多打工人一样,想来到城市找寻自己的梦想。可是快一年了,我深深觉得我只是繁华城市里涂染贫穷色彩的陪衬。我没有一技之长,没有高学历,举目无亲,我只是在陌生的城市寻找着最简单的生存。露宿街巷、忍受饥饿和城市人的鄙视,尊严已经丧失殆尽,而我所能做的只是承受,承受贫穷以各种方式对我的荼毒与抽打。
夜已深,我却在渴望着黎明,渴望着与老郭在工地上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