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正孝面露难色，“幽都的肉体是可再生的，只要印记还在就能复原。”“我当然知道，但疼痛是实实在在的，”兰哥身上的淤青在一点点变淡，“所以割掉以后等它长出来再割。”我打了个寒噤，不知是因为兰哥的语气，还是清晨冰冷的空气。我们一齐看向地上的男人，他眼中充斥着恐惧与绝望，仿佛身处自家灭门惨案的现场。我能感觉到他在奋力挣扎，想立刻摆脱这具肉体逃之夭夭，奈何全身像鬼压床了一般动弹不得，感官却和醒着一样灵敏。
尹正孝还是依兰哥的指示动手了，我们脚下的一片区域被染成鲜红，随着血液与印记主体的分离而褪色，接着又被再一次染透，如此循环往复，看似屡屡清空归零，痛楚的累加实则未曾停息。尹正孝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但已经移开了视线。我也别过脸去，只有兰哥全程目不转睛地盯着，好像在欣赏世间最美的画面。数不清经历了多少次宫刑，男人早已晕死过去，听到兰哥说“停”的时候，我和尹正孝都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拿走他关于自己生殖器的所有印记，”兰哥又开口道，“他以后要么留在幽都当太监，要么主动回到轮回重新来过。不过据说灵魂上的印记是无法完全消除的，人的天赋或许就是前世印记残留的结果。相反，缺失某个印记也是很难彻底补全的，因此才有人先天残疾。所以即使他回到轮回，下辈子是个性无能的可能性很大。”
“唯独夺人印记，恕难从命。”尹正孝态度坚决。“那你来，”兰哥对我说，“还有七年前8月20号的印记。”我握起那个男人僵硬的手，再度进入印记模式。集齐他生殖器的印记花了不少功夫，也目睹了他早年过分压抑的性欲与终究释放时的恣肆。性欲本是动物最根本的欲望，人类却习惯性地将它打上猥琐的烙印，关进心中最阴暗的角落，结果往往是遭遇更猛烈的反扑。
我来到兰哥说的那个日子，夏日的晚风吹进老小区单元楼的门洞，掀起了满墙打孔办证小广告中的一张警方告示。浑身被汗水浸湿的男人，借着楼外电子广告牌红蓝交替的闪光，撬开了一户人家的防盗门，门旁的墙上被粉笔画了个白色三角形。客厅里漆黑一片，能听到模糊的音乐声，有扇房门底部漏出光来。他迅速开门闪身而入，一声短暂的尖叫从防盗窗铁栅栏的间隙中迸出，继而消失在了燥热的黑夜里。男人从容地穿上裤子，目光没有离开被枕头捂住面部的少女赤裸的尸体。末了，他瞟了眼床边丢着死猫的藤条猫窝，窝顶的彩色便签上用花体字写着“兰哥”。
兰哥确认我已拿到指定印记后，轻声说了句“主人，我替你报仇了”，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谢谢你们。”她笑着对我和尹正孝说，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兰哥笑，无疑是迄今为止最适合这个少女形象的表情。她转身走到贾盖娜面前，踮起脚给了她一个拥抱，贾盖娜呆住了几秒，哭花的脸上再次滚下泪来。“我把我的印记都给你。”兰哥在她耳边说，手已与她十指相扣。贾盖娜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搂着一团空气，身上的灰烬在海风的吹拂下渐渐飘散，最终她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尹正孝也是一副若有所失，我突然发现他身后空空如也，地上的男人不见了。附近的两只集装箱之间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我下意识地追了上去，穿过几排集装箱后，对方被我逼到了死角。她回过头时我愣住了，竟是在巴士上遇到、后来失踪的眼镜姑娘。我周围刹那间变成了一片空白，某个方向传来尹正孝的声音：“我来救你！”
